“你很勇敢。我很高興。申晴,你肯定為自己自豪過,長得漂亮,高傲得狠。你這樣一個人,竟然拜倒在我們家大正的西裝褲下,是你的悲哀還是我的榮幸?”
“愛沒有是與非,沒有對與錯,愛就是愛了,我永遠都承認。我只不過是在錯誤的時間愛上了對的人,一聲嘆息而已。看沒看過《巴黎圣母院》?那里面有個敲鐘人卡西莫多,奇丑無比,他愛上了美麗的吉卜賽姑娘愛絲梅拉達,愛情在他們兩人中間得到完美的演繹。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雖然我一度不恥這種思想,可當遇到他以后,我就把這奉為至理名言。”
“別跟我講什么高尚的愛情!你們的愛再高尚,也不能建立在別人痛苦的基礎之上!”徐方潔冷冷地說道。
“你們倆都別說了,整個事情都是我一個人的錯,申晴,你沒有錯,那時候你有追求愛的權力,而我沒有。是我,把你拖入了深淵;方潔,你也沒有錯,維護家庭是你的份內事。我很慚愧,因為我的自私,傷害了你們兩個。”
“沒你說話的份兒!”
“別說了!”
兩個女人同時開腔。方大正的臉一會兒紅一會紫,兩個女人的戰爭,他是導火索,卻沒有辦法把這場戰爭壓下來,無力感侵襲著他的神經。
“我不想找再多的理由了。你現在病著,還是先把病養好再說吧。等你好了,我就用后半生向你贖罪。”申晴嘆道。
“你以為我還能活得下去嗎?胰腺癌晚期,你看我這個樣子,已經病入膏肓了。我已經不需要贖罪了,如果不是我對大正索求得太多,你也不會有機會。你走吧!”徐方潔眼皮沒抬,下了逐客令。
“不管我是否懷疑我的真誠,我希望你盡快地好起來。不管我相不相信,我和他真的已經沒有什么了。以前,是我對你造成了傷害,與他無關,如果要恨,你就恨我吧。不管你能不能看到,我都在贖罪。愛上了不該愛的人,雖然于情可悲可嘆,可于理卻大錯特錯。好好休息吧,等著你好起來的那一天。”申晴平靜地站起來,方大正也跟著站了起來。
“不用送了。一諾在下面等著,打擾了。”方大正走到窗前,看申晴上了許一諾的車,這才嘆了口氣。“方潔,你這是何苦呢。”
“我覺得很有必要。我都快要走的人了,怎么能不見見我的情敵呢?她對你沒有死心,我可以感覺得到。”
“別瞎想了,休息會兒。閉上眼睛,做個好夢。”
“我哪里還會做美夢啊。不想睡覺,只想陪你呆會兒,呆一秒少一秒了。”世上所有的文字,都無法描述徐方潔此刻的心情。躺在方大正的結實的腿上,撫摸著他身上的每一塊肌肉。這個男人,此時此刻心在她這里。他會為自己哭,會為自己笑,想著她,順著她,這是女王般的感覺,可這感覺也寧愿不要。
申晴離開方大正的家,許一諾陰沉著臉坐在車里。接到徐方潔的電話,申晴本不打算來,她和她之間有見面的必要嗎?彼此知道對方的存在,都是各自心里的一首坎兒。她聽同事說徐方潔得了癌,已經時日無多,思忖良久,才跟許一諾說起這件事。
許一諾當然知道徐方潔得了癌。他們沒辦法見面,雖然還沒有撕破臉,如果真的是四個人坐到一起,要多尷尬有多尷尬。更何況,徐方潔一個將死之人,如果真的情緒激動起來,每個人都難辭其咎。
是申晴決定來見徐方潔,“她快要死了!”就這樣一句話,許一諾放棄了所有的抵抗。“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鳥之將亡,其鳴也哀。”她的生命都快沒有了,他們,還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到方大正家樓底下的時候,申晴讓許一諾也上來,她想把所有的話都擺到桌面上,許一諾跟著已經進了樓門,又縮了回來。他還是沒有勇氣去面對。
不知道他們說了什么,在下面等了將近半小時,申晴才出來,眼圈紅著,沒有受委屈的樣子。
“談了?談的如何,她是不是囑咐你,好好照顧方大正!”許一諾看以方大正窗前身影一晃,傷人的話便沖口而出。
“照顧什么啊!她沒你那么齷齪!”
“我齷齪?你太抬舉我了。從你進了那扇門,你比我就齷齪一千倍一萬倍了!”果然,許一諾說的話夠狠。
“徐方潔快要死了,已經沒有多長時間了。你覺得,我應該拒絕她,然后在她死后,整天怕她找上門來,糾纏我、指責我?”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如果不是你搶人家老公,她怎么會得這種病,這是你在作孽!”
“許一諾,你怎么這么說話!”申晴不想再一味地遷就許一諾。她發現,她越是隱忍,他越是變本加厲。
“你不用那么大聲。大聲有用嗎?再大的聲音也改變不了你犯賤的事實。怎么,覺得很委屈?我委屈跟誰說了?”
“我不要胡攪蠻纏了,她已經快要死了,無論她說什么、做什么,我都不會跟她計較。你是一個正常人,不要跟一個將死的人計較。我來見她,只是完成她一個心愿,當當她的出氣筒!”申晴試圖跟許一諾說清楚。可許一諾已經妒火中燒,哪里會聽她的解釋。
“那不是正好嗎。那個女人死了,你可以補缺了!我是不是要把你讓給那個男人哪?”
“許一諾!你簡直是不可理喻!”
兩個人一直吵到了家里,許一諾看申晴一反常態,看樣子是要跟他一直堅持下去。心里更加窩火,剛進村口,就把車停了下來:“你下去!賤人!”申晴的心揪得生疼,悲傷地看了一眼許一諾,把車門推開。她真的很后悔,本想堂堂正正地跟徐方潔把話說清楚,證明兩個人之間已經成為了過去式,結果越鬧越僵。
申晴剛下車,許一諾快速將車掉頭。申晴不知道他要去哪里,也不想問。不過她知道,他今天是不會再回來了。許一諾現在不經常跟她吵,只不過在家的時間又像以前一樣,越來越少,去干什么,她不知道。誰也不知道,公公和婆婆問起她,她只好以廠子里事兒的理由搪塞過去,搞得公公經常嘮叨,她只好左耳朵聽右耳朵冒,她也沒有辦法。
忍受,這條路她已經嘗試過了,此路不通;吵架,她正在嘗試,估計只能把許一諾推得更遠。她不再相信破鏡重圓這樣的神話了。就像現在的她和許一諾,她已經放下了,對方大正不再抱有任何幻想,即使徐方潔走了,方大正成了自由之身,她也不會跟方大正走到一起,她相信自己能夠做到。
她是一個孩子的母親,是一個男人的妻子,她的角色太多,演起來很難。她不想把自己的生活搞得這樣復雜,可一步步走到了這個地步,她想挽回什么,努力了好長時間,也是枉然。
到了婆婆那里,思睿乖乖地坐在炕上,看著喜羊羊和灰太狼,一會兒便嘻嘻地笑起來。看到媽媽走了進來,思睿從炕上站起來,“媽媽,平底鍋!”紅太狼正用平底鍋打在灰太狼的頭上,想起網上的一直流行的網絡歌曲—要嫁就嫁灰太狼,苦澀一笑。
“讓睿睿今晚就在這兒睡吧。一諾呢?沒回來?”婆婆問道。
“沒有,半路上讓人給叫走了。閨女,跟媽走還是跟奶奶?”申晴想一個人靜一會兒,可如果思睿想跟她睡的話,她不會拒絕。
“我要看喜羊羊,我跟奶奶睡。”申晴不再堅持,跟婆婆說了一聲,回到了自己的家。已經快到冬天了,家里已經一天沒有人,很冷清。申晴把爐子點好,貓到被子里,想著今天一天發生的事情,萬種滋味涌上心頭。怎么處理好她和許一諾的關系,她已經有些黔驢技窮了。
不想吃飯,也不想睡覺,更不想看電視,下炕來打開了電腦,無意識的登錄上了QQ,熟練地點開他的空間。好久沒有登陸了,里面的內容也不知更新了沒有。那個男人,在虛擬的空間里也能給自己溫暖。不知許一諾在網上有沒有這樣一塊自留地,會在里面寫些什么。
他的空間訪問權限又變了,提問變成了最喜歡的一本書的名字。申晴想了想,輸入了《荊棘鳥》三個字,她記得方大正跟她說過,他愛看這本書。在他的鼓動下,申晴還買了一本。
空間的音樂變成了《最浪漫的事》,聽著陳淑樺那略帶滯澀的聲音,她點開了他最近更新的日志。第一篇,題目是“分離”。
從前,從未體驗過分離的滋味,即使父親和母親去世,也沒有這樣生離死別的感覺。
她就要走了,生命已經進入了倒計時,體驗著她的生命一天天流逝,只能盼望著時間過得慢些、再慢些。長夜如歌,她說她在黑夜里無數次哭過,那淚是為我流的。她一天天虛弱,她肯定還有最后的心愿未了,可看到我遭遇到目前的窘境,她沒有再提任何要求。
美麗的西雙版納,拖起了她美麗的夢。在望天樹下,她說她許了愿,她對生的留戀,讓我心酸。無數次地幻想,一個穿白衣的女孩,在雨中撐起一把油紙傘,一邊走一邊輕哼著歌,向我走來,依偎在我的身邊。我們站在屋檐下,透過雨幕也能熟知彼此的心。
真的希望在死神的手里,握著一把真情之劍。我企求他給她生命,哪怕把我的生命拿去。
我們爭過,搶過,怒過,傷過,可在死亡面前,這一切變得無足輕重。“長歌當哭,是在痛定之后的”。現在的我,就像一只鴕鳥,把頭埋在沙土里,規避風險,卻不知風險反而更大。
一直在追求著自我,結果自我把身邊的人傷透了,自己還傻乎乎地一無所知。死神啊,你就等我的門口嗎?你是不是在計劃著怎樣奪走她的生命?求你放手吧,放過她!
看過這一段文字,申晴的眼睛濕潤了。在他的心中,她的位置還是最重的。自己呢?雖然理智告訴她不能跟一個病人爭長短,一股酸意還是襲上了她的心頭。
第一篇題目是“遙遠的歐若拉”,背景音樂則是張韶涵唱的那首《歐若拉》。這個題目是什么意思?她知道有這首歌,方大正怎么會起這樣一個題目?與前面那篇文章,時間間隔大約兩個月之久了,應該是方大正知道徐方潔患病以后的日志。她知道他已經很久沒有更新空間,只是轉了一些東西,這篇日志她還沒看過。
歐若拉,黎明女神,令人充滿希望與期盼的存在。
已經不能自拔,不知所措而又迷茫。是與非之間,那不被祝福的,是不是應該果斷的拋棄?
難以割舍啊,鳳凰浴火之后鮮亮重生,她卻不能;人受重創之后重生,只是人們的臆想。
神農氏的良種,需有肥厚的土壤;丘比特的箭,得有資格去承受。
真地希望,成為歐若拉的那只蟋蟀,雖然徹夜的哀鳴,卻能守著她。
可她呢?已經承載不動太多的苦。天寒地凍中,北極光照耀,她卻躲在一個狹小的角落里,傷心地聽著蟋蟀的悲鳴。
蟋蟀的歌,也在唱給她聽。
兩則日志,寫得相當隱諱,申晴想了半天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在向自己告別,向過去告別。歐若拉愛上了風上耶爾庫,于是向自己神王奧西祈求賜予耶爾庫不死之水,他們就可以長相廝守。耶爾庫在戰場重傷,不死之水雖然讓他不死,創口卻無法愈合。神王告訴她:“如果你真的愛他,他將會在你的愛中痊愈。”歐若拉傷心不已,她的戀人痛苦不已,每日呻吟,卻不能死去,歐若拉厭倦了“所謂的愛”,棄耶爾庫而去,將他變成了蟋蟀。
他也想變成蟋蟀,是厭倦了嗎?厭倦了她,還是厭倦了她?為什么在最后,他說那蟋蟀的歌,也在唱給她聽?這個“她”,指的可是自己?
突然覺得,方大正真的好辛苦,就像一只受傷的狗,獨自找到了一個安靜的去處,舔著傷口。
過去,這個空間,屬于他們兩個人;現在,只屬于他一個人了吧。什么時候,他們愛的密碼失了效,他們也就再也找不到愛的感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