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北侯看著秦九，目光柔和而又慈祥。那目光有些飄忽，像是看著秦九，又不像是在看她。

他動了動唇，想要說些什么，只是一張口，卻是猛烈的咳了起來。

秦九連忙上前，給他拍了拍后背，順順氣。

好一會兒之后，定北侯的咳嗽聲才稍微的小了一些不再是咳得撕心裂肺的了。

秦九急紅了眼，她咕噥道：“到底是什么病？我記得之前……”明明之前的時候，并不是這幅體弱多病的樣子。怎么現在多說幾句話就要咳？

秦九聲音又是一頓，隨后又息了聲息。

她看著定北侯，眼眶里有蓄滿了淚珠，那些淚水阻隔了她的視線，使她不能看清眼前的景象，同樣也看不清定北侯那張滿是皺紋的臉龐。

秦九不知道受了什么蠱惑，居然伸出手，往他那張滿是風霜的臉龐摸過去。

她這動作，就連她自己也是沒有經過思考的。

就在她即將觸及定北侯的那一刻，整個人卻是突然往后一倒——秦玨揪著她的衣領，將她拽離了定北侯。

秦玨有些不悅的低喝道：“你到底在干什么！”

秦九這時候才如大夢初醒般，她聲如蚊吶，“我看見侯爺的臉上有臟東西……”

秦玨氣笑了，他狠狠的瞪她一眼，“貧嘴！”

他又對著定北侯道：“侯爺，舍妹頑皮，讓您見笑了。”

定北侯倒是不在意，他又是笑了一聲，罷了罷手，“說笑了，這小姑娘倒是蠻可愛的，你是沒見過我那外孫女，那才叫皮。”

定北侯說著，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自顧低頭傻笑了兩聲，“臭丫頭……”

秦九再也忍不住了，她“哇”的一聲，大哭出來。

她簡直混賬啊混賬！活著的時候，不能好好的盡孝，現在死了，還連累外祖父為她如此操心掛念，她簡直……混賬……

秦九哭得莫名其妙，秦玨還有定北侯兩人又是一愣。

秦玨暗暗捏著她的手腕，咬牙道：“你又怎么了？”

秦九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她偷偷的瞄了定北侯一眼，小聲的說：“我就是覺得那姑娘……死的太冤了。”

早知道如此，她當日就不該赴約，如今也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了。

說陰陽相隔又不是陰陽相隔，彼此都看得到對方，卻不能相認。這是她在這世上，唯一掛念的東西了，可是有了牽掛不能安心，就只有遺憾。

滿心的遺憾。

秦九哭得實在可憐，淚水橫流，鼻子哭得通紅通紅的。

定北侯也不禁心軟了，他微微起身，也問道：“怎么了？”

秦九抽噎著，根本沒有空答話，秦玨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隨后睜著眼睛說瞎話道：“侯爺見笑了，舍妹她很崇拜秦九姑娘，現在觸情傷情，覺得難受。”

卻不想，一直抽泣著的秦九一本正經的點頭，“我是很崇拜她，侯爺，以后沒事的時候我就來看看您吧。我保證，絕對不會像她一樣，整天上躥下跳的，惹得您心煩，絕對不會惹得您生氣。您說讓我往東，我就絕對不會往西。以后，我一定洗心革面，從新做人。讓我留下來照顧您吧。您府上的人都老了，可我還年輕呀。”

秦玨聽著這熟悉的說辭，眼睛很快瞇起來，他呆了一呆，隨后喝道：“你簡直胡說八道！”

定北侯又是哈哈大笑，他搖了搖頭，低聲的嘀咕了幾句。

“見笑了侯爺，舍妹不懂事。”

見笑了，自從來到這里，這已經是秦玨說的第四句了。他現在很后悔把秦九帶到這兒來，動不動就哭，莫名其妙的就哭，還有那些亂七八糟的話，一點也不讓人省心！

秦玨暗暗磨牙，對著定北侯請辭，“侯爺的身子，在下會和皇上言明，侯爺便安心養病吧，不打擾了。”

定北侯停止了笑聲，他看了看秦九，又看了看秦玨，頷首道：“去吧，我也乏了。”

秦玨拉著秦九的手，就要快步離去，可秦九一步三回頭，戀戀不舍，眼淚流得更歡了。

看她這模樣，就好像是要經歷什么生離死別一樣，秦玨有些不耐煩了，他擰著她的胳膊，喝道：“你鬧夠沒有？”

秦九沒功夫理他，她費力的回頭，對著定北侯大聲道：“侯爺，您可千萬要養好身體，我會來看你的！”

秦玨受不了了，怒氣沖沖的就拉著秦九走掉，把她塞進了馬車。

兩人沉默相對，車廂內只有秦九的抽泣聲響起。

她不甘示弱瞪著秦玨，一點也不怕他了。

今天這一次必須得讓秦玨明白她的堅持才行，否則以后都不知道要怎么出來看望外祖父了。

秦玨盯著她好一會兒，道：“你剛剛那是干什么？你還記得你來時是怎么答應我的嗎？”

我知道錯了，一定乖乖聽你的話，叫我往東我絕對不往西，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秦九暗念了幾聲，突然覺得有些羞愧了起來。

“我……只是，情難自禁。”

的確是情難自禁，當時她就是控制不住。再加上外祖父現在的身子，秦九恨不得天天守著他的床頭，給他侍疾才好。她一急，腦子就有點亂了，做的那些事情，的確是有失考量。

“情難自禁！”秦玨氣到了，“對著定北侯，你情難自禁！”

秦九也氣了，她直視回去，說道：“我就是情難自禁了！我就是崇拜他！我就是要照顧他！”

秦玨冷笑起來，“出來一趟，長出息了。”

秦九恨恨別開眼，也自覺自己剛才有點沖了。

她聲音低不可聞，弱弱的說：“我錯了。別跟我計較。”

因為剛才她剛剛哭過，現在說話還帶著一股重重的鼻音，說起話來甕聲甕氣的。

關于這件事，秦九沒有辦法退讓，若是知道外祖父身體安康，她大可以站在一旁，只看著就好，只是現在，他身體不行了，秦九心里也是難受得厲害。

既然知道了，她又怎么會坐視不管呢？

秦玨瞥她一眼，冷聲道：“天天錯了，天天犯錯，你這話說起來，也不過是嘴上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