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中，忽然有男聲傳來，恍若和煦春風，又微微帶著些涼薄的清冷，“原來太后在這兒，可教兒臣好找!”

沈玉下意識的朝薛玉婉望了一眼，剛想提醒她來人的身份，就見她身后的宮女正在她耳邊低語，這才轉過身看向走來的軒轅亦遙。薛玉婉上前走到她旁邊，二人都朝軒轅亦遙微微欠了欠身，因為太后在場，沈玉并不開口，只微微的打量著他。

軒轅亦遙披著一件寬大的黑色鶴氅，滾金鑲邊，密密麻麻的刺繡著華貴的圖案，里面一件石青色長袍，底下銀線勾勒出起伏波浪紋，系著一條鑲嵌著碧綠玉石的腰帶，一側一枚蛟龍戲水嵌寶珠玉佩緩緩搖曳著，頭上束發嵌寶珠玉紫金冠束了一頭比多數女子還有柔順烏亮的長發，通身華貴盡顯。他一路走過來，蒹葭玉樹一般，朗朗如日月，俊朗的眉眼襯得那身形越發空靈、俊秀，惹的路過的宮女忍不住側目凝視。沈玉從前一直覺得軒轅亦遙不似軒轅亦清那般鉛華貴重，在她記憶里這個放蕩不羈的王爺更像個欲脫塵世的翩翩公子，然而現在忽然如此華貴姿態，皇家天生的貴氣盡顯無余。

此刻，軒轅亦清那俊美絕倫的臉上正掛著淡淡疏離的倦意，對沈、薛二人微微回了禮，直視太后道：“兒臣剛剛去了永寧宮，代容真到處找您，太后，該回去喝藥了!”他的聲音異常清冷，隱隱約約的壓抑著，沈玉記得他從前還喚“母后”，不知什么時候卻改口了，又想起宮人無意間說過這位和靖王爺甚少入宮給太后請安，本來還未在意，現在親眼所見所聞，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太后的情形，莫不是從那時候開始……

她真暗自想著，薛玉婉卻突然輕笑了一聲，沈玉抬頭對上她一臉忍笑的模樣不禁蹙了蹙眉，不用想也知道是因為軒轅亦遙那句“回去喝藥”。太后臉色越發難堪，但是卻發作不得，誰教給她難堪的是自己的兒子。

軒轅亦遙又睨了眼太后身后的宮人，冷聲道：“你們還不扶太后回宮!”他對人一貫和氣，現在突然冷下臉，卻頗有威懾之氣，宮人皆哆嗦一下，瞅著太后臉色，遲疑著上前要扶太后，太后還沒動身薛玉婉就立即拜下道：“嬪妾恭送太后!”

沈玉明顯看到太后臉色一變，但是很快恢復，到底是熬過來的，對著薛玉婉這般恣意輕蔑、蔑視，心底再不滿也能忍住，慢悠悠地抬起手任由宮人扶著，走了幾步忽然回過頭詫異地問軒轅亦遙道：“你不過來？”

“兒臣剛進宮，還要見皇兄，”軒轅亦遙冷冷地說道，“就不送母后了。”

太后這一回頭剛好看見軒轅亦遙和沈玉立在那里，這一幕又是像極了先帝和月貴妃，忙移過視線，知道兒子的脾氣，他回來能先來看她已經不錯了，剛剛她和薛玉婉的話也不知他聽到多少，心底筆是又厭惡了，這一想也沒心思多說什么，匆匆離去。

沈玉見太后一行人走了才望向軒轅亦遙，輕笑道：“你什么時候來的？”

軒轅亦遙瞅著她一雙嫵媚風流的妙目，忽然輕笑了一聲，朗聲道：“才比班姬!”

顯然是聽到了薛玉婉的話，沈玉雪腮微微一紅，嗔道：“我是問你什么時候回朝的!聽說你和南松侯一塊出使九越國來著。”

“你聽誰說的？”軒轅亦遙反問道。

沈玉詫異地望著他，見他并沒有什么異樣的神色，不禁嘀咕著：“難道不是？那這陣子跑哪去了。”

軒轅亦遙見她疑惑的神色不禁微微一笑，道：“你既然知道我去了九越國，怎么不知道我回來了！”

“沈昭儀前幾日差點命都沒了，怎么還能有閑心聽聞和靖王爺的消息，”薛玉婉說道，“就好像和靖王爺您，一回來就直奔宮里，連王府都顧不得回了。”

“原來你剛回來。”沈玉道。

軒轅亦遙似沒聽見她的話，驚訝地望著沈玉，見她穿得少有的厚，一身大紅水波紋羽紗斗篷襯得那張精致美麗的面容晶瑩潤潔，微微泛白，如雪花一般放佛一觸碰就散去了。打量一番之后才不留痕跡的松了口氣，輕笑道：“如此說來，本王回來能見沈昭儀這么好好的站著，實在是值得慶幸的事。”

沈玉還未說話他又補充一句：“不過話說回來，都說‘紅顏禍水’，禍害嘛，一向長命的!”話音剛落似乎料到沈玉的反應，立即轉過身向林外走去，“本王要去御書房面圣了，沈昭儀要不要同去？”

話雖然這么說也知道沈玉不會去，所以腳下并不停，待他身影消失薛玉婉才嗤笑道：“想不到那個老太婆竟然能生出這般風雅俊逸的兒子!”

“你剛剛那么對她，就不怕她會算計你？”沈玉斂容道。

“怕？”薛玉婉詫異地望了她一眼，繼而不屑地笑了笑，附在沈玉耳邊低語道：“你覺得，我會害怕嗎，依月!”

沈玉抬起眼凝視著她美得接近虛妄的面容，忽然笑了起來，她是真的在笑，這一笑連眼睛都彎了起來，笑的薛玉婉有些莫名其妙，過了一會兒，她才直起身，優雅地撩起垂下的一縷青絲，面無表情地說道：“你該不會以為憑借一個君王的愛就可以肆無忌憚了吧？以往確實有這樣的帝王，可惜，軒轅家的男兒，沒有這樣的。”說完這句也不理會薛玉婉的表情，徑直走過，踩著落了一地的梅花花瓣。

薛玉婉望著她的背影，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她拖著曳地的鳳尾裙走過北昭王府長廊的情形，時光流轉，她已經不是從前那個嬌縱跋扈的女孩，然而這個時刻，薛玉婉卻發現，她還是沒變，還是那么孤傲，那么，自信。

“傻丫頭，他愛的，是你啊。”薛玉婉無聲的輕嘆著，在這個清冷的時節，連嘆息，都那么輕易融進空氣里，很快冷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