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雙月重逢
- 鳳舞深宮·紅妝淚
- 夜嫵夢殤
- 4252字
- 2015-09-26 15:42:46
意識漸漸清醒,夢里北昭的舊事還在腦海中徘徊,沈玉依然閉著眼,恍惚間覺得自己仍身置王府自己的閨房,再不用事事謹慎、察言觀色。然后她忽然想起自己落水前的事情,才發覺夢里的終究已經是過去,眼下,她還只是個貴嬪,從前的凌依月,已經被人遺忘。
感覺到身旁有人在喚自己,不由暗自苦笑,那人喚得是“玉兒”,像極了“月兒”,可是她在別人眼里只是沈玉,再不是軒轅哲月的月兒。沈玉睜開眼睛的那一瞬,忽然想起很久以前還在北昭的時候,有一回從懸崖上摔下去,醒來后見到的第一個人卻是凌御,那個疼愛她后來卻要置她于死地的二叔。刺眼的光芒讓她有些不適應,床邊的人一見她動彈了連忙靠近喚道:“玉兒……”他這一來正好擋住了奪目的光芒,沈玉悠悠地抬眼望向他,卻聽見對方驚道:“終于醒了——快,把太醫叫過來!”一旁的宮人一聽喜道:“娘娘醒了?太好了……”“吵死了!”沈玉嚷道,“都出去!”她的聲音有些沙啞,少了平日的嬌軟清脆,聽起異常威嚴,但是她在說話的時候仍不忘順手拉住床邊人的衣角——她只是要別人出去而已。
一時間宮人雖然擔心她但眼見她已經醒了,況且房里還有那位一臉陰郁的主,也不多滯留,悄悄退下了,綺菱剛關上men身后就傳來又菱就的聲音:“你關門做什么?”她一回頭也不回道又菱,只是對徘徊在門外不知道該不該進去的幾個太醫說道:“各位若是有事可以回去了。”
話雖如此卻無人敢真回去,誰不知道沈相因為璟貴嬪落水一事攪得全皇城不得安寧。剛聽聞時硬是要闖進宮驚動了尚在宮外的皇帝,要的沈相愛女心切也就罷了,誰知道一見璟貴嬪沒有醒也不問太醫,竟然公然全城貼榜招募醫術高明者,這不是擺明了不把太醫們放眼里嗎?昏迷個一天沈相就急不可耐的跑到皇帝面前把太醫院的太醫們全都參了一本,說太醫們整日庸碌無為也就算了,竟然還提出要把女兒接回相府休養,這就不只是挑釁太醫們了,分明是針對皇家,質疑皇室的能力。
身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相爺如此放肆朝堂之上自然引起一番波動,韓太尉第一個站出來彈劾沈相逾越,目無主上,結果皇帝二話不說,當眾撕毀奏章,以太尉干涉皇家私事為由訓斥了一番,這時候近來最得意的潘錦榮站出來,一開口不是幫著太尉,卻是一句“皇上圣明”。群臣愕然,連祿王爺都開口幫著沈相,誰還敢說什么。一時間竟有多人上奏彈劾后宮侍衛玩忽職守以致貴嬪落水,或是彈劾太醫無能,更有甚者為了拍丞相馬屁,竟然上書建議填平璟貴嬪落水的那條河。皇帝的縱容讓原本可略去的事情一下放大,太醫們更是難做,沈相根本不看他們一眼,更不必說搭理,皇帝一宣他們就是詢問璟貴嬪情況,因為人還沒醒,太醫也不知被皇帝罵了多少回。其實說白了不就是有人掉河里了么,也沒什么大不了的,頂多天氣冷一點,嚴重的,醒過來要遲一點唄,反正還有氣又死不了,至于這么小題大做嗎?
可偏偏這是沈相的寶貝女兒啊,偏偏皇帝不再宮里啊,偏偏還有個倒霉宮女淹死了啊。女兒不得寵我不跟你計較,算我女兒自己沒用,但是差點被人害死,你總得給個說法吧!
完全不顧及皇家的顏面,誰都看得出沈相的意思,要是皇帝再不吭聲,他也沒有善罷甘休的意思。接女兒回家休養,這話也就沈從曜敢說出來,不過好在他還不愣,說這話的時候是在沒人外人的御書房,在場的,出來皇帝,就是臨江王這個“自家人”了。這臨江王也不是一般的角色,一聽這話,兩眼放光,驚訝道:“哎呀,沈兄,你女兒出事了啊?嚴不嚴重啊?你說你這么大的人了連個女兒都照顧不好啊,嘖嘖,你看你,自己就這么一個千金都顧不了還有臉出門……”軒轅亦寒望著這個正在“教訓”當朝丞相的自己的親叔叔,眼角微微抽了抽,心道,你到底是姓軒轅還是沈啊!
被臨江王這么一摻合皇帝當場下旨徹查此事,艷妃聞訓只當皇帝被逼又不得不給沈相面子,但是這無疑也是自己的一次機會,后宮無主,一直是自己管理六宮,此事一出必要她來查,查來查去只要給個讓丞相能接受的結果,大家都滿意了就好,反正事實也沒人真會去計較。這樣一來她的聲望便提高不少,眼下立后風波又起,與她,絕對是好時機。
艷妃這么想著,也不是沒有人猜到她的意圖。黎嫵辭別阮夢瑤的時候阮夢瑤忽然問道:“你那位玉兒妹妹怎么樣了?”“會好的,越是有人不希望她好,她就會越好,”黎嫵說道,“我相信她。”“我也相信姐姐你,”阮夢瑤說道,“就好像我相信那個女人永遠不會得到她想要的一樣。”“我爹也快回來了呢!”黎嫵低聲說道,拍了拍阮夢瑤的手,繼續道,“你放心,就算我再討厭爾虞我詐,也不會任由她們欺負。”
見宮人已經出去,沈玉這才撅著嘴半撒嬌道:“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的呢!”床邊,沈陌被她緊緊地攥著衣角,聞言輕笑道:“怎么會,玉兒沒事就好……”“她既然已醒,你大可放心了!”忽然一個冷冷地聲音傳來,沈玉一驚,自己一時疏忽竟然沒有察覺房間里還有其他人!沈陌臉色微微一變,隨即恢復,轉身正要說話,那人又道:“既然如此,你且回去吧!”沈玉剛從驚訝中回過神就見沈陌真的往外走,立即叫道:“哥哥!”沈陌回頭異樣地望了她一眼,目中盡是復雜之色,沈玉也不知道那是擔憂還是欣慰或是不忍,總之他就在自己視線里,二話沒說,輕輕的消失了。
沈玉原本一見到沈陌立即露出的委屈之色還未褪去,那年輕的男子過來時她坐在床上,白衣襯得她略蒼白的面容有些慘淡,散落的頭發懶懶地垂到身側,淚盈于睫卻沒有落下,本是極落魄時姿態,卻帶著動人心魄的美。
男子輕輕咳嗽了一聲,正要打破這個僵硬的氣氛,沈玉卻先開口道:“怎么,我這個貴嬪淪落到連話都起不了任何作用的份上了?”她一見沈陌離去,連眼皮都不愿意抬,根本不看過來的人,一副清冷、落寞的面容,和前一刻還對著沈陌撒嬌判若兩人。她的語氣再沒有半點情愫,冷漠而輕蔑,不經意間盡是高傲。然后她就聽到了一聲輕笑,還是之前的男子的聲音,沈玉瞪向他,目光一落到他身上不由一怔,那神情、樣貌,怎么分外熟悉?
年輕的男子已經走到了床前,端著一碗不知從哪里搞來的藥,說道:“醒了,就把藥喝了。”沈玉一聞到藥味就反手捂住了自己的鼻子,眼見這個陌生的男子湊近,也許是昏迷太久腦袋不大好使喚了,也沒有多想,匆忙跳下床便嚷道:“放一邊吧,你先出去。”說著向外室走去,男子忽然喝道:“站住!”沈玉一驚,生平還沒人跟她用這種語氣,不過她還是停下來回過頭驚愕地望著對方。他叫自己站住?他在命令她?沈玉忽然笑了一聲,指著自己的驚訝道:“你是在說我啊?”那男子望著她一臉的純真無邪,不禁露出些許玩味的神情,這個丫頭,還是老樣子啊!
沈玉笑意一扯,揚聲道:“我現在心情很不好,所以就算你是皇帝派來的也不要招惹我。”說完她又要轉身往外走,忽然又繞回來直勾勾地望著他說道:“我不管你是誰,不要以為你長得還過的去就可以肆無忌憚地出入我的房間,太醫也不行!”她說這話就有點違心了,這個男人長得不是“還過得去”,分明是禍國殃民的級別,她也沒料到竟然又人可以俊美的這么過分,一雙勾人的狹長鳳眼連她都忍不住要嫉妒,不過在目前正處于昏昏沉沉完全沒有思考能力的沈玉看來,頂多就是一位年輕的太醫或者皇帝的心腹,她已經沒有心思考慮一下那一身品月色長跑的男子哪來的凜冽之氣。
她這話一說出口男子就揚聲道:“來人!”沈玉一詫,下一秒,房門被打開,綺菱領著幾個宮人畢恭畢敬地走了進來。“去把太醫叫進來,”男子睨著沈玉道,“也許身體是沒事了,腦袋出了什么問題!”沈玉瞪著他剛要反擊就聽見綺菱刻意提高的聲音:“是,皇上!”沈玉只覺得腳下一軟,要不是軒轅亦寒一手及時拉住她,整個人就要跌坐地上。
綺菱見狀忙過來攙扶她,“娘娘沒事吧?”“沒……就是太冷了,把門關上。”沈玉只覺得大腦一下驚醒,立即恢復平靜,很淡定的松開綺菱的手拿起案上自己的貂絨披風,系好之后方轉身對著軒轅亦寒,緩緩拜下道:“皇上萬福金安。”
她這一拜其余宮人連忙跟著拜下,軒轅亦寒望著剛闔上的men,過了一小會兒才說道:“免禮。”沈玉撇了下嘴,知他故意如此,又聽他煞有其事地對綺菱說道:“好好照顧你家主子,可別落了什么毛病。”沈玉見他連虛情假意的話也不多說,還不忘諷刺自己,礙于他的君王又有旁人在場不好拂了他面子,正好軒轅亦寒又端著藥到她面前,“再不喝藥就涼了。”
他的聲音很低,要不是先前還暗暗譏諷真,沈玉一定會覺得他還是從前的軒轅哲月,像小時候那樣,百般溫柔的安慰自己,哄著她喝藥,可是面前的,分明是一代帝王,她從他的眼里,看到了她陌生的東西,那清冽愣俊的面容,放佛染上了一層薄冰,莫名的讓她心生寒意,她忽然懼怕起來,可是也說不清為什么害怕,害怕他的冷漠?還是害怕他認出自己?她有多么希望他記得她,能夠認出她,就有多么害怕,因為她不知道,倘若知道面前的沈玉就是凌依月,他會接受她,接受一個已經沒有強大的靠山并且已經會算計的女子,還是會殺了她,甚至連沈相也會被他已欺君之罪處置。
她當然害怕,她和軒轅哲月之間的情意,還是年幼時的那種很單純的情感,也許,他對她好,只是因為承安皇帝寵愛她,只是因為她有個手握重兵的父王,也許只是哥哥對一個妹妹的友愛,就好像她對他,她叫他哥哥,她單純的覺得他是個能保護自己、疼愛自己的人,她愿意嫁給他只是因為他對她好,她喜歡那種感覺,她在他面前的安心、歡喜,他給她的安寧,都是世間萬物不可取代的。
那時候他們都年幼,不會懂得所謂的愛,頂多就是喜歡、依戀。而現在,她已經不是孩子了,十八歲,已經懂得愛與喜歡的區別,一個已經讀懂了“愿得一心人,白首不分離”的女子,若說從前還只是沉浸在“比翼連枝”的夢里,現在,她很清醒的意識到,跟一個帝王談情愛,簡直就是笑話。也許從前的軒轅哲月對她說那句“生無二色”的時候,心里真的喜歡過她可是都已經過去那么久,他的身邊,有那么多絕世美人,他還會記得從前年少時的幼稚嗎?
苦澀的藥味侵入鼻腔,沈玉抬頭望向他,忽的露出些許神秘的笑意,“嬪妾落水的時候看見了一個有意思的東西,皇上想知道嗎?”“哦?說來聽聽。”軒轅亦寒當然知道她故意拖延,也不點破,反正她不喝也得喝。“嬪妾看見——”沈玉邊說著邊比劃著,手一揚毫無征兆的打翻了皇帝手里的藥,“哎呀,嬪妾真是該死——不過皇上,您也太不小心了,您為什么不多呀?”沈玉立即一臉自責道,但是話鋒一轉,竟然把責任全推到皇帝身上。
旁人都下了一跳,綺菱見她滿臉虔誠地拿著錦帕親自給皇帝擦拭身上的藥汁,在看被她擦過的部分,分明是越擦越多,但是她那一臉的認真、自責,無意在說明:“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會擦而已。”皇帝臉色一沉,擺了擺手,拿過她的錦帕,說道:“罷了罷了,你也不用擦了,朕換件衣服。”話音剛落沈玉立即拜道:“恭送皇上!”這大概是她說的最大聲、最起勁的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