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淑芷看了看桌上的一張灑金紙，臉上的表情忽明忽暗，惹得候在一旁的碧涵一陣詫異，心道：“明明只有一句話，背也該背下了，怎么娘娘看了這么久？”但她又不敢打擾。

過了一會兒，姬淑芷方抬起頭問道：“這就是皇上寫的？”對面的史傳居忙回道：“回娘娘，是皇上隨手寫的，奴才愚鈍，圣意難測，還望娘娘賜教！”

姬淑芷笑了笑，面上的溫意放佛風一吹便散去似的，“本宮現在可不敢妄測君心了，史公公該去請教頤貴嬪才是！”她說話時的神情看起來很認真，語氣溫和，言辭誠懇，在史傳居聽來卻很是刺耳。

“娘娘說笑了，”史傳居訕笑道，“若娘娘不知，其她主子哪里還會有知道的。”

姬淑芷對他的話甚是滿意，也不再廢話，又望了眼皇上寫的字：“北國舊事休重提，天涯何處覓佳人”。朱砂色的字跡在紙上分外刺眼。“皇上近日常召哪個？”姬淑芷盯著前兩個字，極力忍住牙齒間的顫抖。

史傳居回道：“前方戰事吃緊，皇上連續三天都在御書議事，奴才見到穆大人、沈相、韓太尉……”

“本宮不是問這個，”姬淑芷笑了笑，盡管那笑容沒有半分真意，說道，“本宮是說，最近可有什么陌生的面孔，出入前宮？”

“這奴才倒不曾見過。”史傳居道。

姬淑芷微微一詫，索性直接說道：“可有誰在皇上面前提起北邊？”

“北邊？安蘄侵犯我朝的不是那里啊……”史傳居疑惑道，忽然一驚，嘎聲道：“娘娘指的是北昭那位？”

姬淑芷瞥了眼他變了的神色，極力掩蓋自己情緒，故作淡然道：“本宮就是亂猜罷了，北國嘛，可不是北昭，不過也不見得，皇上的心意，總是讓人琢磨不透的。”但是他對她的心意，即便不琢磨也知道！姬淑芷默嘆道，她從來沒想過他會記著那個女孩，已經這么些年了，他竟然還沒有忘記！轉念又想，若不是他念念不忘她，自己也不會有機會入宮，更不會榮寵不衰，榮寵六宮的艷妃娘娘，實則是因為別的女子，靠著一個死去的人盛寵，不知道是幸，還是悲哀。

“奴才想起來了！”史傳居突然說道，姬淑芷立即抬眼望向他，又忙轉過視線，不想讓他看出自己的失態。“你說。”她平靜的說道。

“奴才似乎聽頤貴嬪說過什么北昭的，”史傳居道，“說什么白樺雪海，就是北昭那里的。”

姬淑芷眼角微挑，輕聲道：“她？你可聽仔細了，她在皇上面前提北昭？”

史傳居道：“奴才一直在外殿當值，聽的也不真切，只是在皇上和頤貴嬪出入的時候無意聽到，頤貴嬪還說她早先年去過北邊，在北昭住過些時日呢！”

姬淑芷臉色泛白，嘴角抽搐了一下，旋即換上惋惜之色，動容地說道：“皇上仁慈，顧念早逝的公主，可惜我那好妹妹命薄，皇上未登基就去了，唉，她要是在，今年也正好二八年華，這滿園春色再怎么艷，頂多也是給她陪襯罷了。”

“娘娘節哀，”史傳居說道，他心里也清楚姬氏不是出自真心，也不多勸，直奔重點，“北昭公主已經去了這么久，皇上都不許奴才們提了，想來也該是忘卻了的，怎么會突然記起？”

經他這么一提醒，姬淑芷立即緩過來，目中寒光一閃而過，轉過臉時已經含了幾分笑意，媚如春花，皎若秋月，“這還是頤貴嬪的好處了，頤貴嬪知道皇上愛聽什么，自然就會多說什么，”姬淑芷說道，“只不過，看樣子，皇上似有倦意了呢，也是，后宮妃嬪本就不多，確實要找些佳人來充裕一下。”

史傳居垂首道：“娘娘寬容，娘娘所言，便就是皇上的意思。”

“天涯何處覓佳人。”姬淑芷沉吟道，碧涵眼見她一臉的沉思，便說道：“娘娘，皇上若真有這個意思，不是教娘娘為難了么！”

“不得胡說，本宮未能及時替皇上分憂已是失職，既然皇上有這個意思，本宮自然竭盡全力，為皇上物色就是了。”姬淑芷一臉的自責，放佛真是犯了什么不可饒恕的錯誤似的。

“娘娘，奴婢是想著，自頤貴嬪得寵之后越發嬌縱跋扈，娘娘若是在這時候給皇上送美人，知道的說娘娘寬厚賢德，為陛下著想，不知道的，還說娘娘有意要找人分頤貴嬪的寵，和她做對呢！”碧涵眼見她垂下了眼皮，自知是說了她想聽的話，面上仍舊一臉虔誠的說道：“娘娘可要慎行啊！”

沒有哪個女人愿意把別的女人送到自己夫君的枕臥旁，姬淑芷當然也不例外，她自然是一萬個不愿意也不能表現出來，如今碧涵這么一說，雖給了她一個臺階下，但她知道這事確實不能算了，畢竟皇上已經有這個意思了，而且頤貴嬪獨寵，她也需要找些來分充，以此保住自己掌管六宮大權的地位。

史傳居見她沉思不語，知道這事她是不會拒絕，但又不好開口直接向皇上進言，因說道：“娘娘，不然讓璟貴嬪去見皇上如何？璟貴嬪家世、樣貌皆遠遠盛過頤貴嬪的，這樣一來……”

“不行！”姬淑芷突然厲聲道，聲音尖銳，聽起來完全不像她原有的聲音。碧涵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史傳居也立即閉上了嘴。

意識到自己反應太強烈了，姬淑芷又恢復了冷靜，沉著地道：“她不能見皇上，絕對不能！”沈家已經出了個皇貴妃，萬一沈玉見著皇上，她實在不敢想象皇帝會不會向先帝當年對月貴妃那樣，一個潘錦瀾已經足夠了，再來一個出生更高貴的，那皇后的位置，她真的是想都不要想了。

“但是璟貴嬪已經入宮，見皇上也是遲早的事情。”碧涵說道。

姬淑芷冷笑了一下，道：“是嗎？十六歲見也是見，六十歲見也是見，能一樣嗎？日后宮里美人多起來，王侯女兒多幾個，她再見皇上，也能一樣？”

“到那個時候，只怕皇上早就忘了還有染墨軒這地方呢！”碧涵笑道。

“皇上對別的女人，一向忘的很快，很快，”姬淑芷長長的金鑲珠玉綠松石護甲從面前的桌上緩緩劃過，面上仍舊噙著幾分淺淺的笑意，“等到紅顏變黃花，曾經再美麗，也是無用的。”

然后她就對史傳居說道：“各地巡府總會有些女兒尚未出閣的，上回選秀都是從在帝都任職的官員女兒中挑選，外頭的自然不能少了，你讓人下去選寫來，也不要多，務必是出色的，樣貌不必說了，禮儀嘛，先送去錦繡樓讓老宮女們調教調教。”史傳居答應著離去。

碧涵瞅著四下里沒別人：“娘娘真的要送美人給陛下？”

“本宮自然不會親自送，只不過，皇上哪天翻看畫卷無意間看到什么畫像又剛好入了眼的，那也只是畫師無意拿錯了，也不干本宮什么事，你說是不是？”說罷便走到門外問宮人道：“蕭云去了那么久還沒回來嗎？”

“奴才在，”蕭云自宮外奔來，摸了把額頭，說道，“回娘娘，顏幼輿大人正在永寧宮為太后作畫，奴才剛才去過了，偷偷告訴他了，顏大人說很快就來。”

姬淑芷面上含笑，待返回房里，目中已帶著幾分怒意，碧涵見狀忙道：“想來太后娘娘也是心血來潮，好在顏大人是知道誰清誰重的，必是敷衍了事，很快就來的。”

姬淑芷冷笑了一聲，道：“太后？哪門子的太后，反倒跟我擺起架子來，她以為自己是皇太后嗎？不過是為著五王爺的面子，一個年輕時就被丈夫遺棄的女人，不自請去給先帝守陵，反倒呆在宮里養尊處優起來了，真是笑話！”

碧涵怕她動怒忙扯開話題，道：“娘娘既然不想要沈氏得寵，怎么又特別關照她？奴婢至今還是頭一回見娘娘如此厚待妃嬪呢！”

“關照？本宮當然要關照她，誰都可以受罪，唯獨她，半分委屈也不能讓她受，一點苦頭都別讓她吃，”姬淑芷淺笑著道，“只要她過得安穩，她就不會意識到不得寵的蔽處，只要讓她覺得她還是嬌縱高貴的大小姐，她就不會想著費盡心思去爭什么，只有這樣。”

碧涵笑道：“娘娘好計謀，讓她一直這樣，無憂無慮的，即便日后她見著皇上，這么嬌縱高傲、自視過高的，皇上也不會喜歡。”

“皇上當然不會耐著性子哄任何一個女人，驕傲的人往往容不下比他更傲的人。”姬淑芷透過窗外看見沁衣端著一盤珠寶進了丹寒宮，閣著窗問道：“上等的極品都送去染墨軒了？”沁衣答應著，姬淑芷眼角笑意更深，就這樣，慣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