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云的記憶里，歐陽雪她空靈的時候就像天使，溫柔的時候如同圣女，跳脫的時候仿若精靈。

尤其是她消失之前的那段時間，那種空靈便幾乎掏空了她屬于人的部分，讓她不真實的仿佛隨時會消失。

她說過，她在害怕。

害怕自己的聲音一天比一天空靈，害怕自己的力量一天比一天強大，害怕那些突然出現的感觸、預感或者悲傷。

但即使緊抱著自己，自己也沒辦法給予她任何的支持，甚至很多時候，連安慰的話都沒有力氣說出。

只能看著她一天比一天脫離人的概念，直到最后她終于離開時，自己也依舊無能為力。

甚至即使她認為自己是怪物，自己也連反駁的話都說不出口。

林云清晰的記得，那時候超能力還沒有成為公開的科研課題，但那時的歐陽雪卻已經擁有了完完全全不是一個十四歲女孩所能控制的住的力量。

曾經，在一輛闖紅燈的汽車要撞向自己的時候，她的一聲尖叫讓整整一條街道的數百輛車都幾近報廢。

然后，她問了自己，她是不是怪物，殺死了很多很多人的怪物。

林云知道，自己是不可能認為她是怪物的，但當時，被如同地獄的車禍嚇到的自己卻確確實實連擁抱都沒有給她一個。

林云還記得那樣的畫面，即使四年過了，那些全部破碎的車窗和店門玻璃、霓虹燈碎片、閃爍的電弧、紅色的血、無數的哭號哀叫組成的畫面也依舊清晰的閉上眼就可以看見。

所以，自己還欠了她一個擁抱。

但正是因為清楚的記得這一點，現在的林云沒有辦法去抱住眼前女孩的身體。

不過他還是很高興，那些曾經流淌過無數次的情感在跳躍著，并參雜了一份再相見的純粹喜悅。

雖然，即使眼前的女孩和夢中出現的無數次那樣即使在相見在聊天，即使清晰的知道她的名字感受到為了她而涌動的情感，也依舊沒辦法在腦海中形成清晰的、真實的圖像。

林云看著她，知道著她是誰，卻連她穿的衣服是什么樣的，樣子究竟變化成了什么樣子，都無法知道。

“那么，你愿意說給我聽嗎？”然后，他聽到了她的聲音，如同消失之前一模一樣的空靈。

……

……

南云森林很大，從南嶺向下，吞沒了無數城市后蔓延到了兩廣丘陵地帶。

而新南云市，則地處大珠江的潯江干流北側，向南幾十里便是潯江。

這里在現實里是亞熱季風氣候，一到夏天便是特征性的積雨云雷陣雨。

而神眷中，最起碼現在新南云市的上百萬人抬眼所見的，便是這樣的黑云低空即將坍塌的積雨云。

當雷霆閃爍時，雨云開始坍塌，誓要將整朵黑云蘊藏的水分全部砸到地上。

暴風雨，即將來臨。

新南云市周圍，無數的嚙齒魔鼠慌張的鉆出地面吱叫瘋跑，拇指粗細的巨大螞蟻成群結隊數千上萬只遷徙躲雨，血妖藤向著界天揮舞著血色藤蔓，如同在吶喊這座城市周邊的多災多難。

最后，坍塌的云攜著傾盆的雨，砸下了狂風撕裂了大地，最初落下的巨大雨點讓空氣都摻雜上了一股塵土的味道。

在這片烏沉沉的云昏暗著天地的世界里，暴雨的水汽化作了遮擋視線的霧，小拇指大小的巨大雨點擊打地面的聲音開始充斥在每一個躲避著雨水的人耳朵之中，讓整個世界都浸在了暴雨里。

但這片霧水漫天的暴雨之中，一座閃著高科技銀色光澤的巨型飛機卻仿佛和外界的暴雨隔絕一般，沒有一絲的雨水能打在它的身上。

巨型飛機的前端如同貝殼張開的口，打開的座艙卻如同一座巨型客廳，有沙發有水晶桌子，甚至還有一座小小的酒廊。

但相比起裝飾堂皇的客廳，更加驚人的卻是，蔓在這一片空氣之中的金色火焰。

金色的火焰以沙發中心的透明水晶材質桌子為中心旋轉分布，充斥在客廳的所有角落。

這些緩緩移動跳躍的火焰帶給人的感覺和普通的火焰一點也不同，不僅因為它是金色的，更因為它帶給人的感覺，如同有著智慧一般。

它的跳動，猶如智者沉思時無意敲擊在桌子上的指尖，它的旋轉，猶如亙古的長河在緩流，慢的如同時間本身。

在巨型戰機的座艙頂角，張開露出了客廳的那道v字形邊界尖角，一個看不清年齡的男子靜立在那里。

他像青年，卻滄桑的閱盡世事，像中年，身體卻充滿著精力。

一縷縷金色火焰在他的周身環繞，散在沒有一絲雨霧的空氣里。

男子目光透過淡藍光幕，沒有一絲波動的看著大雨傾盆的世界。

他的目光仿佛能洞穿那些能見度不超過十米的雨霧，徑直看到已然積了沒至腳踝的泥水的地面一般。

他確實可以看到大雨之中，那個猶自不愿醒來的男孩。

男子并不著急，因為因果律魔法下，結果已經被注定了，所以他不介意那個男孩哪怕是做夢也想多做一會的心思。

不過……這就是鏡子另一面的世界嗎？

……

雨還在淋淋的下，狂風吹著雨水，帶走了身體的熱量，冰冷的猶如現實。

當林云如同從夢中醒來，感知到了身體的存在時，那種冰冷便直接刺了上來。

他用手抹去了臉上流淌著的雨水，感受著傾盆的雨擊打在身上的觸感，卻笑了起來。

他抬眼去看，卻發現天地間只有暴雨，最初時那驟然減速停在面前的巨型戰機仿佛只是錯覺。

尤其是如同沉睡了很久之后的時間感，更加讓林云感覺最初時見到的那架戰機只是虛幻。

他輕輕抬著頭，在雨水砸在眼皮之上的同時，睜著眼看到了崩于天地的云層。

雨水漫過他的腳，踩在積水里草地上的觸感真實無比。

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能讓夢幻造出現實的，必然是如同超能力一樣超越自然的力量。

她在兩三個星期里從初始的覺醒增長到可以一個意念崩碎萬物，那么，四年過去了后，現在的她會有多強呢？

而如此強大的她，在這樣一個牽涉了整個世界的神眷之中，又會扮演怎樣的角色呢？

感受著身上雨水的冰涼和擊打感，林云抬著腳，濺著泥水，看著霧幕下無法看清的景物，一步一步的前進著。

在現在的她眼里，普通人的自己……又是，又能是什么樣的存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