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把書包一扔，打開冰箱找飲料，口里抱怨太陽都下山了，地上還熱的跟蒸籠似的。何媽媽下樓，冷著臉說：“何如初，你給我上來——”

一聽母親連名帶姓地叫她，就知道一定沒好事。心虛地杵在那兒，也不敢吱聲。何媽媽又叫了一聲，她才不情不愿的上樓。

何媽媽坐在她床上，將幾本巴掌大的漫畫書擲在地板上，一言不發(fā)，臉色鐵青。她看了看，床單被子枕頭全不在，知道肯定是母親拿去洗了，搜出藏在枕頭里的漫畫書，于是低頭看著腳尖，死不做聲。

何媽媽一臉嚴(yán)肅看著她，“這怎么解釋？”

她無力地爭辯：“都是暑假看的——”

何媽媽大力拍床，提高聲音：“看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你還有理了？上學(xué)期末你考多少名？不是信誓旦旦說要進(jìn)前五嗎？整天不思長進(jìn)，看這些情情愛愛的東西能進(jìn)清華北大嗎——”說得她頭都低到胸前去了，平時的囂張勁兒全不見了。何媽媽頓了頓，問：“說，哪來的？”

她咬牙，“買的——”聲如蚊蚋。

“哪買的？”

她不做聲。何媽媽又問：“還有嗎？”她搖頭。

何媽媽看她那慚愧的樣兒，知道大概就這些，于是說：“零花錢全部交上來，以后要買什么跟我說。”盛怒下的太后，她不敢忤逆，唯有乖乖把零花錢全部交上去了。

又受了一頓教育，一等何媽媽出去，聽著腳步聲已經(jīng)下樓，便開始打電話，哭喪著臉說：“林丹云，你的漫畫書被我媽媽發(fā)現(xiàn)了——”

林丹云問：“那我的書呢？”她可管不了何如初，只關(guān)心自己心愛的漫畫書。何如初說被繳了，林丹云氣得大叫：“我說了你別帶回家，要看上外面找個地方看去。現(xiàn)在繳了，你拿什么賠我！書店里都沒有賣的——”

她唯有道歉，直到說送她一條自己的紫水晶鏈子才算是平息了這場憤怒，林丹云直到掛電話還在嘟嘟嚷嚷說再也不借書給她看了。

然后又打電話給韓張哭窮：“我犯事了，零花錢被繳了，你救濟(jì)救濟(jì)我吧。”韓張嘲笑她：“你什么時候不犯事啊？我都救濟(jì)你多少回了。你說你既不缺吃又不少穿，要錢干什么啊？”

她不管，只說以后出去吃東西要他付賬。韓張口里說：“那你不吃不就得了，你想吃什么何媽媽不給你買啊。我沒有錢。”要吃的當(dāng)然是家里不讓吃的。韓張話雖這樣說，每次還不是被她得了逞。

斷了經(jīng)濟(jì)，何如初有點郁悶。想著派克鋼筆肯定是沒戲了，很是煩惱。只好先等媽媽氣消了再說。

因為挨了批評，晚上賭氣沒有下樓吃飯，何媽媽敲門叫了幾趟，見她不理不睬，干脆由她去，餓了自然會吃。她一心等爸爸回來哄她吃飯呢，哪知道等到晚上十點，何爸爸還沒有回來。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早已餓得前胸貼后背，瞅著大家都回房睡了，偷偷溜到廚房，見微波爐里有一大碗飯，上面堆滿了雞鴨魚肉，還有一個煎得金黃的荷包蛋。當(dāng)下也顧不得，躡手躡腳端進(jìn)房，跟做賊似的。偷來的飯菜倒是大口大口吃的倍兒香甜，怪不得人家總笑她是“貓兒食”。以前老嫌棄臥室有廚房飄過來的油煙味兒，這下躲在里面吃飯又滿不在乎了。

吃完就犯困了，還記得偷偷把碗筷放回去，倒頭睡到大天亮，睜開眼，天色晶亮，連忙爬起來，背了書包就要走。何媽媽叫她吃早餐，她只說不餓，臉色還是僵硬。

何媽媽當(dāng)然知道她還在鬧別扭，說：“上午有四節(jié)課呢，不吃早餐哪行！趕快坐下。”她推說時間來不及了，又埋怨母親不叫她，穿上鞋子就跑了。

其實時間早得很，七點一十的預(yù)備鈴，現(xiàn)在才六點四十，因為重新排班，換了新的教室。學(xué)校為了這些即將為校爭光的“尖子生”，提供了目前來說最好的學(xué)習(xí)環(huán)境。其他班級每個班最少也有五六十人，補(bǔ)習(xí)班多達(dá)上百人，而他們這個班只有二十八人，不但地方寬敞，而且特意從圖書館的閱覽室收拾一個地方做教室，極其安靜。桌椅都是全新的，不但裝上了最新的多媒體設(shè)備，并且是全校所有班級里唯一裝上空調(diào)的教室，真可謂得天獨厚。怪不得大家都盯著高三零班，羨慕不已呢。

隨便揀了個座位坐下，等著許魔頭排號分座呢。新的同學(xué)陸陸續(xù)續(xù)進(jìn)來，眼睛到處瞄，有認(rèn)識的也有不認(rèn)識的。晨讀的預(yù)備鈴響過，許魔頭踩著擦得油亮的皮鞋進(jìn)來，四十來歲年紀(jì)，矮且胖，將軍肚凸的像抱了個西瓜走路，幸虧白，倒不至于難看，笑的時候極其和氣的一個人，可是歷屆學(xué)生卻給他起了個“許魔頭”的綽號，當(dāng)然不是沒有原因的。

他一進(jìn)來，所有“嗡嗡”聲自然而然停下。環(huán)場掃視一圈，手撐在講臺上，“好了，在座的二十八位都是‘上臨一中’的驕傲，將來就靠你們給學(xué)校爭臉了。其他廢話我也不多說了，大家來到一個新的環(huán)境，先來個言簡意賅的自我介紹吧，自我介紹完就考試。學(xué)校因為動工整修，整個暑假都沒有補(bǔ)習(xí)，連即將升入高三的你們也不例外，兩個月六十天，從來沒有的事！假也放夠了，想必都有心理準(zhǔn)備。”

這就是大家為什么叫他“許魔頭”的原因，最擅長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一聽到考試，何如初驚的魂都出來了，教科書還沒發(fā)呢，她以為許魔頭應(yīng)該有一番例行公話要說，沒想到課還未上，先來個下馬威。看看其他同學(xué)，果然都是天之嬌子，一個個面無表情的坐著，不動如山，似乎只有自己一個人驚慌失措。

按榜單上的順序，許魔頭頭一個念的便是“鐘越”，何如初忙抬起頭，想看看到底是誰，人還未至已經(jīng)引起偌大的轟動，整個零班乃至整個年級恐怕沒人對這個名字不好奇。

只見最后一排靠窗的男生站起來。何如初因為隔的遠(yuǎn)，又被后排的男生擋著，只看見側(cè)影并沒看清什么長相，感覺很高大，和她一樣也沒有戴眼鏡。

許魔頭和藹可親地點了點頭，“不用上來了，就站著說吧。我要說一聲啊，鐘越同學(xué)是‘美溪一中’的高材生，文武兼?zhèn)洹Ｉ洗蔚木判Ｂ?lián)考，他力壓群雄，一舉奪冠，大家可要向他好好學(xué)習(xí)。”

原來是挖角挖過來的，何如初暗暗想，悄聲對韓張說：“那他怎么來咱們學(xué)校了，炫耀么？”

韓張也壓低聲音說：“學(xué)校可是費了好大功夫請他來的，不但學(xué)費保險費等各項費用全部免了，而且還在校外給他安排了住處。”聽得何如初嘖嘖稱奇。

鐘越正作簡短的自我介紹，所有人都鴉雀無聲，唯有何如初和韓張在那竊竊私語，他不由得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是上次在宣傳欄碰見的倆人，看神態(tài)十分親密，不知為何，下意識就猜測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

大家都作了介紹，無非是客套話。輪到韓張時，便有人取笑說：“‘上臨一中’誰不知道你韓張啊，就免了吧。”韓張嘻嘻一笑，說：“我就是韓張。”說完就坐下，真正言簡意賅。輪到何如初時，她極其沒個性說：“我叫何如初，如果的如，初見的初，以前是一班的……”

鐘越抬頭看她，口中默念了一遍“何如初”，覺得舌尖像有味道似的，別有一番意境，叫起來又瑯瑯上口，暗暗記住了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