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嬌，你的意思是？”竇太后一個激靈：這些話，是有人教阿嬌來奪權(quán)的，還是，阿嬌真正的肺腑之言？

“祖母，沒有人讓阿嬌這么說，是阿嬌自己明白的。皇上已是羽翼漸豐，祖母您能庇護我們幾年，再急功近利下去，竇家，危矣！成也蕭何，敗也蕭何。”阿嬌看出了祖母的顧慮，輕聲說道，眼神中帶著堅定。大母和祖母的成功，是因為戰(zhàn)對了隊伍，扶持了劉徹，可他們想過沒有，以恩人自居下去，失敗也不遠了！

竇太后沒有說話，心思已是轉(zhuǎn)了幾轉(zhuǎn)。盛極必衰的道理，她自是懂得。

“祖母，此刻正是急流勇退的好時機，此刻交出權(quán)勢，劉徹還存有感恩之心，竇家也能得了照拂，劉徹正值壯年，根基半穩(wěn)，已是不能妄動。既然不能反抗，就只能順勢而行，這才是長久之計。祖母，請三思。祖母……”阿嬌磕了一個頭，發(fā)上沾上了泥水，她不管不顧。她的淚水流得更加洶涌，祖母，您若是不答應(yīng)，阿嬌就算跪死在這里，也比看著你暴卒要好！

阿嬌正紅色的曲裾上水漬斑斑，發(fā)絲凌亂，神色疲倦，面色慘白，眼中滲水，虛弱的模樣，只是說話間極有力度，帶著不容置疑地肯定。她眸色中的堅持，緊抿的雙唇，透露出她的倔強剛強。虛弱與剛強糅合在一起，帶有沖擊人的美感。身后的宮人呼吸一窒：皇后，如此聰慧，如此倔強，虛弱又剛強，真的，與以前截然不同了。

“你且起來。祖母，應(yīng)了。進來說話。這些話，哀家不希望有人傳出，若是有人傳出，株連九族。”隔了半晌，竇太后一字一頓地說道。

所有的人都跪倒連聲稱是。

祖母應(yīng)了，祖母真的應(yīng)了！阿嬌連忙起來，上前去扶竇太后。

“嬌嬌，汝不似大母，肖似吾！吾心甚慰，吾心甚慰啊！”感到阿嬌上前，竇太后拍了拍阿嬌的手，突然大笑。

阿嬌上了臺階，用手撥開額頭的碎發(fā)，雨珠子沿著鬢角滑落，一路向下，勾勒出玲瓏曲線，曼妙身姿。大雨滂滂沱沱，嘩啦啦示威著，阿嬌心里卻一派祥和，煙雨蒙蒙，掩著她淺淺的笑容。

洗去脂粉，褪去妝扮，阿嬌素面朝天，睫毛濕潤，眨動間靈巧嬌俏，杏眸含笑，紅唇微勾，衣著上的狼狽，已被神情愉悅、喜意滿滿的容光全然遮去。

“嬌嬌，還不去換衣裳？看你，都濕透了，下雨了還繼續(xù)跪著，哀家真是怕了你這倔孩子！”竇太后摸到阿嬌濕了的手臂，不由啐道，言語間帶著無可奈何的寵溺。

“好，嬌嬌這就去。來了這么久還沒給祖母請安吶。祖母大安，祖母大安！”阿嬌行了個大禮，笑嘻嘻地撒嬌道，此事一了，匆忙趕路間一身的禁錮少了大半，心上的鐐銬一解，阿嬌自是輕快非常。在愛她，包容著她的人面前，她永遠是個孩子。

等到阿嬌換了一身鵝黃淺衫，擦開頭發(fā)，便隨祖母入了內(nèi)室。眾人皆退，唯留兩人扺掌而談。

阿嬌上前拉住竇太后的手，自然地將頭枕在祖母的肩頭，嗅著祖母身上濃重的檀香味，不禁微笑。

“嬌嬌為何會想起此事？突然就下跪為劉徹拿去權(quán)利？”竇太后的手在空中虛晃了兩下，終準確找到了阿嬌的長發(fā)，輕輕地拂了拂。之前嫖兒屢屢進言，慫恿著自己動手，但自己卻很是遲疑，畢竟劉徹還算乖巧，對于自己也很是孝順。直到幾日前那件事的發(fā)生，自己才算是下了決心，收集了證據(jù)正要發(fā)難，想威懾一番，讓人看清，誰才是真正的主子。

但今日阿嬌的這些話，讓竇太后又動搖了：沒得勢前忍了這么久絲毫不覺得憋屈，如今一點小挑釁就忍不下去了嗎？難道，真要壞了祖孫的關(guān)系？自己已是支撐不了多久，若是撕破臉，竇家，將來靠誰？

急躁、怒氣沖沖的竇太后，冷靜了下來。

阿嬌正了正身子，收斂了懶散，答道：“祖母不覺得那些證據(jù)，來得太過輕易了嗎？”

什么？阿嬌怎么知曉這個？竇太后拂著阿嬌長發(fā)的手一緊：難道消息走漏了？阿嬌，何時關(guān)心起這些？

阿嬌頭皮一痛，卻沒發(fā)出聲響，她知道，祖母大為震動，急了。

阿嬌再接再勵：“祖母，莫管阿嬌如何得知，阿嬌已是長大，要護住你們豈能一無所知？祖母聽阿嬌一勸，那些證據(jù)，毀了吧。劉徹尊儒術(shù)也罷，推黃老之術(shù)也好，都是他的事，何苦為了一個學(xué)派起無謂的紛爭？”

竇太后眉毛一動，不同意道：“嬌嬌，這劉徹公然尊儒術(shù)，打的是哀家的顏面！而那新上任的御史趙綰不知天高地厚，可惡至極，貿(mào)然上書，稟告劉徹，說是后宮不得干政，女子干政必生亂，讓皇上不要事事向哀家稟報！佞臣啊佞臣！哀家守護劉家江山十數(shù)年，竟得了這么個評價！”

竇太后胸口起伏不定，氣息徹底亂了，說話聲很大，強烈表達著說話者的怒意。這一事，才是讓她之前真正下定決心，要發(fā)難的緣由！她久不露面，眾人都要忘了吧？竟敢有人掃落她的臉面！威嚴遭到?jīng)_擊！交出玉璽可以，和劉徹友好可以，但是這些酸儒，必須要打擊出去！

“祖母息怒，嬌嬌知曉是這些人的污蔑。”阿嬌連忙拍了拍竇太后的胸口，為她順氣，開口哄著。祖母的怒意她早就猜到，只是，上一世祖母突然的發(fā)難，讓劉徹與祖母徹底決裂，祖母只得了暫時的勝利，結(jié)果是慘敗。

如今一想，這證據(jù)，來得太過蹊蹺，距離趙綰上書不過兩日，祖母就收集盡了新書閣儒家分子的不利證據(jù)，會不會太巧了？該不是，有人要挑撥祖母和劉徹的關(guān)系吧？這很有可能是，有預(yù)謀！阿嬌杏眸里閃過一絲探究，水洗的眸子烏黑發(fā)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