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嬤嬤所為何事？”阿嬌見了嬤嬤的神色，有些明了了。如果，她沒猜錯，嬤嬤是要點燈。

“嬤嬤要去點亮了長信宮燈，娘娘雖說病了，只是沒有任何人，能嘲笑娘娘。”若是不點上這盞燈，也不知道會出現(xiàn)多少有心人，說閑話！嬤嬤回道。她不允許，出現(xiàn)任何對阿嬌不利的事。

“嬤嬤，不必了。嘴長在人家身上，由他們?nèi)ァＨ缛孙嬎渑灾緦m如何，本宮自己清楚。他們再如何污蔑，嘆息，事情也會出現(xiàn)絲毫的改變。”為誰活？還要為劉徹嗎？不！她現(xiàn)在，只為自己活！眾口鑠金又何如？不過是一個個無關(guān)人等，管他們作甚？

眾人皆愚昧，何曾會看及內(nèi)里，觸到點表面就說個不停，自以為卓越，從不曾設(shè)身處地，上輩子受夠了被輿論擺布的苦，這輩子，只愿乘風(fēng)振奮出六合，現(xiàn)精彩！

“娘娘，這……”嬤嬤現(xiàn)出了幾分遲疑。心里低低嘆了一聲：翁主就是太倔強。不過，正是因為阿嬌的實心眼，自己才會將她真正當(dāng)做女兒般疼愛。算了，阿嬌開心就好。嬤嬤眼里閃過一絲寵溺，便不再出去。

“無妨。”阿嬌笑道，唇角彎彎，一身紅衣，風(fēng)華如火，劃破黑暗。

“對了，嬤嬤，今日不要用龍誕香了，就用薄荷香。”龍誕香是劉徹的最愛，卻不是她的。委曲求全的愛情，是個殘缺兒，總是長不大。

嬤嬤聞言，走到窗前的腳步一亂，卻沒再說什么，更換了鎏金銀銅竹枝熏爐里的熏香。皇上也好，太后也罷，在她心里，通通比不上阿嬌的分量。

見得阿嬌安寢，嬤嬤便安排好人手守夜，自己去了偏殿。

薄荷香氤氳，清清淺淺的味道，寢宮里安靜極了。

阿嬌躺下身，卻輾轉(zhuǎn)反側(cè)。

薄荷香雖是她的最愛，卻沒想到，習(xí)慣了龍誕香，突然換了一種香，竟然，睡不著！

鳳凰綃紗被輕飄飄地蓋在上面，身無所依，阿嬌蜷曲起身子，她的眼角，眼淚悄然無聲地蜿蜒而下……

睡吧睡吧，阿嬌拼命勸著自己，卻依舊難以入眠。煩躁地動了許久，終于有了一點困意。

突然，一陣悠揚卻凄冷的笛聲響起，把阿嬌僅存不多的睡意，通通驅(qū)散了個干凈。

“到底是誰？”這個人，真討厭，也不看看現(xiàn)在是什么時辰了！夜半吹笛，真是好興致！阿嬌不滿地嘟囔。

捂住耳朵，誰知笛聲像是有了穿透力，依舊沖擊耳膜。阿嬌索性放下了手，聽了起來。

笛聲渾厚，音色很低。聽來吹笛者技藝并不高超，但難得的是笛聲含情。風(fēng)吹起，那滿是情愫的音裊裊，如水波，激起一層層的漣漪。曲中意蘊深沉，盡堪愁寂，讓人憶起花時往事，讓人想念家中親人。吹到后面，調(diào)更是往下走，蒼蒼茫茫，卻夾雜著點悲涼，頗有感嘆身世低下之意。

“拿古琴來。”阿嬌聽到后頭，眉頭緊蹙，坐起了身，對著床邊的宮女說道。

宮女不知何意，卻不敢違拗，拿了古琴，彎腰遞給阿嬌。阿嬌接過，放在腿前。

衣帶夾風(fēng)，輕起手落間一輪脆響，活潑跳躍。阿嬌最初技藝并不高超，也并無天賦。只是，為了劉徹，卻苦苦鉆研。當(dāng)年為了讓小劉徹開心，硬是學(xué)了許久。她生來被捧在手心，哪里吃得了苦，偏偏彈古琴彈得雙手起泡也不罷休。學(xué)成后的欣喜若狂，到了劉徹面前那般獻寶的模樣，傻傻地張開嘴巴，看著劉徹笑了，自己便也高興。

一個雙弦過渡滑音，立馬把調(diào)子上揚。接著小顫，緊密的箏聲讓人心生慷慨，音調(diào)輕快，聽了不覺微笑。

原本笛聲中的期期艾艾，逐漸被古琴中高昂的激勵替代。冷然而凄涼的氣氛，一掃而空。

阿嬌旋律流暢，先慢后快，先松后緊，情緒層層迭進，她沒有樂譜，只是借著古琴，說上幾句想說的話。

阿嬌扎樁搖和懸樁搖的指法交替出現(xiàn)，述說了點點滴滴。臉上浮現(xiàn)了堅定：什么哀傷，通通是自找的！身份低微又如何？大丈夫立于世，哪里要依賴父母！靠著父母，即便贏得生前名，也贏不了身后名！天下之大，何患無處容身？

她最最看不慣，就是日日傷感哀憐之人？日日讓自己處于痛苦低落的狀態(tài)，如果連自己都不憐惜自己，還有誰來憐惜？想她以往，除了十五初一開心外，其他時間，總帶著自艾自憐，不曾享受快樂，就連美景，在她眼中也含悲！那么凄涼的心境，那么卑微的等待，現(xiàn)今想來，她都不敢置信！可是，她這般的行為，攪得自己沒有安寧，日子難過極了，真正讓親者痛仇者快！正是因為如此，如今的她，討厭別人不珍惜自己，一味哀傷！

驀地，笛聲變了，多了些思念親人的意蘊，阿嬌想起今日是十五，外邊的月亮應(yīng)該正圓，清輝一片啊。月圓，團圓。

想到家人，她眸子里有了溫暖，挑抹琴弦，撥高了調(diào)子，無數(shù)更加急促的音符飄出，她只想告訴吹笛的那人：人人都充滿身不由己，即便在月圓，也可能再見不到家人，但是，處于同片天，家人共賞月。只要心中有他們，何處，不是團圓？

那說笛之人似乎懂了琴聲，原本凄涼的調(diào)子也慢慢有了起伏。慢慢地，慢慢地應(yīng)和了起來。

笛聲里傳來了認(rèn)同感，和被人聽懂心思的歡喜，隱隱，有把阿嬌認(rèn)作知音之意。

阿嬌微微一笑，那人，懂了。

輕攏慢捻，阿嬌琴聲，開始悠揚清澈流暢，從琴聲里，似乎能見到鳥語花香，一派美好氣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