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元二十二年春,寒冬剛過,春暖花開,洛陽郊外綠蔭繽紛,鳥叫蟲鳴,一派欣欣向榮的春之景象。
最近一段時間天氣不錯,正巧又碰上官員們的旬假,所以這天相攜出游的人不少,一路上車馬熙來攘往,好不熱鬧。繞過喧鬧的正道,穿過一片濃密的樹林,在一條僻靜的小溪邊,有一個妙齡的紅衣少女正背靠大樹,閉目養(yǎng)神,身前擺放著一根釣魚竿,似乎是在垂釣,翠綠的樹林與少女的紅衣相映成趣,畫面甚是好看。
這個少女正是我,楊太真。
還真應(yīng)了童安格那句歌詞:時光飛逝如電,似乎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我所寄居的這具軀體就步入了女人的黃金時代,二八年華,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花季少女。
不知道是閑散的日子過久了,還是內(nèi)心里本來就童心未泯,剛開始還處處計較我一個二十幾歲的成年人屈居于一個小孩的身體內(nèi),如今反倒想維持現(xiàn)狀,就永遠當(dāng)一個小孩,不要長大最好。
哎,人真是永遠也不知足!
長嘆一聲,睜開雙眼,四周風(fēng)景雖美,可由于這幾年常在這片林子里出入,周圍的一切都熟得不能再熟,對我早就缺乏吸引力。不甚在意的瞥了眼浮在水面上的魚線,都快一炷香的時間了,還一點動靜都沒有,不禁在心里暗自咒罵,是誰說釣魚有趣的?
這下子更覺得無聊,忍不住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索性抽出腰間的玉笛。這玉笛本是楊老先生的心愛之物,通體晶瑩圓滑,摸著溫潤柔和,而笛身較為細短,音色醇厚,吹奏出的樂曲甚是動聽,我很是喜歡,于是軟磨硬泡的求了來。
將笛子放到嘴邊,先試了試音,隨即吹奏起來。楊老先生本就是笛子演奏的高手,再加上這幾年我又跟著不少個中翹楚學(xué)藝,如今的技藝雖不敢說令人聽后三月不知肉味,好歹也能算得上悅耳動聽。此時我所吹奏的是一曲風(fēng)之誓言,梁邦彥所作,曲調(diào)婉轉(zhuǎn)悠揚,韻味十足,是我非常喜歡的一首曲子。每當(dāng)我吹起這首曲子的時候,聞?wù)叨紘@為天上神曲,雖說是占了別人的便宜,但心里倒也難禁得意,這虛榮心也得到了大大的滿足。
相比之于剛開始的惴惴不安,這幾年我對于隨意借用別人的心血是越來越心安理得,完全奉行拿來主義,只要是用得著的,對別人的心血隨意取用,一點都不會覺得不好意思,反而還欣然享受著旁人的贊賞,真是越來越墮落了。
一曲終了,就聽見旁邊的樹林中響起一陣清脆的掌聲,我立即警惕的轉(zhuǎn)向聲音來處,揚聲問:“誰鬼鬼祟祟的在那邊?”
一陣悉悉索索的腳步聲之后,樹林中轉(zhuǎn)出一個男人,看上去四十歲左右,豐神俊朗,身材適中,見我防備的看著他,臉上旋即露出笑容:“打擾了小姑娘的雅興,實在過意不去,實乃笛聲太過動聽,令人不禁佇足,難以離去。”
奉承話誰都愛聽,何況是從一個帥哥的嘴里說出來,我的神情稍微放松,視線又轉(zhuǎn)回盯著垂在溪里的魚竿上,見仍然沒有半條魚兒上鉤,心里不免有點煩躁。
那男子見我沒有斥責(zé)他的意思,放心的走過來,好奇地問:“敢問小姑娘,你這是在做什么?”
白癡呀,連這都看不出來?我忍不住白他一眼,本想挖苦幾句,但看在他長得還不算討厭的份上,又忍了,勉強耐心的回答:“釣魚呀!”
“釣魚?”他失笑道:“魚餌都沒有,能釣到魚?”
聽他這么一說,我忙把魚竿收起來一看,魚餌果然已經(jīng)沒有了,這才恍然大悟:“難怪我坐了這么久,連一條魚都釣不起來!原來魚餌早就被魚給吃了,真是狡猾狡猾滴!不知道的人,恐怕還以為我準(zhǔn)備做姜太公呢!”
聞言,他饒有興趣的追問:“怎么講?”
“姜太公釣魚——愿者上鉤嘛!”見他一臉茫然,我耐心的解釋道:“姜子牙知道吧?就是幫助周文王打天下的那個老頭?”他點點頭,我又接著說:“這老頭有才,可是當(dāng)時的商紂王是昏君,不用賢臣,所以他就在渭水邊隱居,天天釣魚。但他釣魚不用餌,而且魚鉤是直的,也不沉到水底,就在水面上晃悠著。其實他根本就不想釣魚,想釣的是王侯,所謂功夫不負(fù)有心人,還當(dāng)真讓他瞎貓遇上了死耗子,周文王姬昌就送上門去了。之后,他就輔佐文王興邦定國,還幫助武王滅商,實現(xiàn)了自己建功立業(yè)的愿望。所以,這個就叫做姜太公釣魚愿者上鉤,懂了吧?”
那男子聽我說完,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隨即又用饒有興趣的目光注視著我。這樣的目光,這幾年我見得多了,剛開始還覺得渾身不自在,后來倒也習(xí)慣了。我懶得理他,看看天色,快到午飯時間了,不知道老先生那兒的貴客走了沒有,今天中午這頓飯看起來有點玄,最好是自己另謀他法。
見我開始收魚竿,那男子似乎還有點意猶未盡,問道:“小姑娘這就要走了嗎?不做姜太公了?”
我一邊繼續(xù)手里的工作,一邊回答道:“你以為這是戰(zhàn)國時期呀,諸侯到處跑,隨手一抓就是一大把?沒看見那外面大路上人聲鼎沸的嗎?要抓也得上那邊抓去,在這里,連條小蝦米都逮不到!再說了,也不是人人都有這個運氣,我才不會做些費力不討好的事情,還不如現(xiàn)在這樣自在。”
話說完,東西也收拾好了,回頭望望小溪,一上午連一條小魚苗都沒釣到,還是有點不甘心。于是走到溪邊,挽起袖子彎下身,專注的觀察著溪里悠閑來去的魚兒,準(zhǔn)備動手捉一條,無論如何也要有點戰(zhàn)利品,否則豈不被人笑話?
正看得入神,耳邊突然傳來一個聲音:“你干嘛呢?”嚇了我一跳,身子不受控制的往前傾,徑直往小溪里跌去,我立刻慌了神,兩手不停的亂舞,試圖抓住旁邊的東西。眼看著就快要掉到水里,驀地左邊伸出一只手,我的雙手馬上本能的死命抓住,然后一使勁。
卻聽“撲通”一聲,我還好端端的站在溪邊,而那中年男子卻坐到了溪水里,濺起一大片水花,全身濕漉漉,一臉狼狽的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