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那一天,也飄著這樣的微雨,天空是澄澈的藍,干凈而不染塵埃。
“婉兒,回家吧。”姐姐淡笑著撫了撫我的長辮子,聲音輕輕柔柔的,一如窗外的微雨。
“好,回家。”我仰起腦袋,姐姐明亮而溫柔的眸子里倒映著我的影子。皮膚白凈,像是剔透的美玉,明眸皓齒,帶著幾分恬靜,幾分俏皮。
羅密歐……很……搞笑的名字。
艷陽高照,萬里無云。
花園的小涼亭里,兩個女子并肩而坐,令滿院的花草黯然失色。
一個仍有些童稚的聲音輕輕揚起,清脆而甜美的嗓音連鳥兒都自愧不如。輕柔婉轉的吟唱聲引得過往的花蝶紛紛駐足。
“婉兒,這又是個什么曲兒啊?”姐姐淡笑著問道。
“呵,我隨便哼哼的……對了,姐姐,你說羅密歐能找到這額駙府嗎?”我聽著此起彼伏的蟬鳴,燥熱的空氣間夾雜著一絲淡淡的微風。
想到羅密歐這個名字,我還是禁不住一哆嗦。多強大的穿越人啊……
“婉兒,你都問了多少遍了?能,能,能……要是他連額駙府都找不著,我估計他也不知道自個兒家住哪兒了。”
“真的嗎?”我伸手捏起一粒紫紅的水果,陽光灑在晶瑩的葡萄上,反射出一層薄薄的光暈。
“哎。”姐姐無奈地看著我,“快被你逼瘋了。”
“嘿,姐,要能把你逼瘋了,我離留名青史也不遠了。”我沒心沒肺地笑了笑,“說不定能破個吉尼斯紀錄什么的……”
“吉尼斯紀錄又是個什么東西?”姐姐好笑地看著我,“好像自從你大病初愈以后,口里總會冒出些亂七八糟的詞兒,倒是給我們長了好些見識。”姐姐嘆了口氣,“從前的你可是安安分分的大家閨秀,可不似現在這般調皮。不過像現在這樣也好,小孩子總是該靈動些的。”
“……”我無言以對,那些東西都曾是我萬分熟悉的事物啊。于是也不再理會什么,只顧著埋頭吃葡萄。
“婉兒,下個月姐姐就要走了,以后見面的機會就不多了……”姐姐的臉上突然蒙上了一層暗色,她看著我,看著這花園中的一草一木,看著這座早已座落于她心中的額駙府。
“姐姐,不進宮,好不好?”我傻傻地哀求著姐姐,或許我對這個時代了解得并不多,但從我踏上這里的土地開始,就一直抗拒著那座皇城,抗拒著那座埋葬了無數人的幸福、期盼和自由的城。我知道,宮廷總是最危險的地方。
因為那里有至高無上的權利,因為那里有為權利而瘋狂的人們。
姐姐又露出了那個我所常見的笑容,高貴,明媚,溫暖。“傻妹妹,姐姐知道你擔心我會不習慣,可是你別忘了,姐姐從小也見過不少的權謀算計呢。”
我怔怔地看著姐姐的笑容,她朦朧的眼神似在追憶著誰。
“瑪法,子硯一直都記著您的教誨呢……”
嘴唇輕輕的翕動,訴說著記憶深處那個嚴厲卻慈祥的身影。
有些記憶是無論如何都抹不去的,有些人是無論如何都要記住的。
姐姐扯起一抹有些酸澀的笑容,散發著炎炎夏日里淡淡的哀愁。“再說了,郭絡羅子硯怎么會那么怯儒地逃了選秀?不知有多少人盼著能飛上枝頭呢……婉兒,按著我們的身世,到時定是不會被虧待了的。這皇室選秀女,選的可不單單是相貌才德,最最重要的,還是家世背景。”姐姐頓了頓,看到我有些愁悶的表情,“姐姐也知道現在和你講這些未免過早,但你也要提早有個準備。身為女人,我們是身不由己的。越是沒有夢想、沒有追求、沒有愿望的人,越是能活得快樂。”
“姐姐,”我開口,有些茫然,有些不甘,“為什么自己的命運卻偏要掌握在別人的手中?無論最后的成敗與否,都該去搏一搏啊,唯有那樣的失敗才能讓人心服口服!”
“姐姐像你這般大的時候,也有過和你一樣的想法呢,”姐姐一直一直彎著唇,似乎只有這樣她才能有勇氣走完這剩下的漫漫長路,“可最后的最后,總是無能為力。不是不想拼搏,而是根本無力拼搏。”
“無論如何,婉兒總是支持姐姐的。”我笑了笑,把手輕輕放在姐姐的手背上,又牢牢地握緊。
太陽傾灑著灼燙得令人窒息的溫度,可坐在涼亭里的我們,卻感到了從未有過的寒冷。
有一種溫度,是恐懼特有的壓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