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然想起來這是哪里了，這是他在于家祠堂里，看到的那副畫里面的畫面，同樣的尸橫遍野，血流成河。

只不過那副畫里，時間剛好定格在了兩軍交戰，但還未完全戰敗的時刻。

而于錚出現的時間，則是一方戰敗以后。

天漸漸黑了下來，凱旋的歡呼聲也靜了下來，君陌澤還沒從心痛中緩過來，天又亮了，接著就是重復的畫面，昨天已經戰敗的一方全部活了下來，又開始交戰。

君陌澤四處尋找著于錚，夢沒有結束，證明于錚應該還在里面。

場面無比混亂，君陌澤一個一個看過去，到處都沒有找到，再接著，如同昨日一般，那一方又戰敗了。

君陌澤心劇烈的跳動了起來，死死的盯住那剩下了的幾個人，當最后一個人也戰死以后，于錚突然憑空出現在了昨天那個地方，胸口那個血洞不見了。

她如那些人一樣，重生了。

君陌澤顫抖著想要沖過去，可伸手就是一片虛空，他甚至連自己都看不到，無論他怎么用力的去奔跑，去吶喊，去掙扎，一點用都沒有，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于錚第三次死在他面前。

于錚一死，天就開始快速的進入黑暗，君陌澤升起一抹不詳的預感，此時此刻，他只祈求，天不要亮，千萬不要亮，一直黑下去就好。

然后周圍漸漸出現的白色，將君陌澤的祈禱化為烏有，他開始忍不住別開眼，無法再看下去了，因為他知道，于錚將會再一次死在他面前。

可無論他眼睛往哪個方向轉，他的視線，總是那副戰場的畫面，甚至連閉上眼睛都做不到。

于錚出現了，君陌澤麻木了。

他強迫自己去看，突然發現了，于錚和第一次出現時，表現的懵懂和疑惑不同，他看到于錚在害怕，看到他在恐懼，君陌澤突然明白，于錚只是身體重生了，他的記憶一直在，被殺過兩次的記憶一直在。

不要，不要這個樣子。

君陌澤得到這個認知以后，渾身冰冷得厲害，還有什么比一次次被殺來得更讓人崩潰和絕望呢？

于錚強行忍下前兩次被殺的恐懼感，拿起手中的劍奮起反抗，終究是敵不過那么多人，再一次死在了君陌澤面前。

君陌澤一直看著，從最開始的心痛到如今感覺不到自已心臟的存在，一次次看著于錚死在他面前，他麻木到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第五次，于錚眼里已經沒有恐懼，醒過來的一瞬間就開始殺敵。

……

第三十七次，于錚冷著臉殺出了一個包圍圈，很鎮定的看著自己又一次被殺死。

……

第一百六十次，于錚殺了一小半的敵軍，最后被圍住，數十把劍同時插入她的身體。

……

第百八七十九次，她被城樓上的弓箭射手萬箭穿心而死。

……

第一千零九十五次，于錚殺了所有的士兵，破了城門，在身中數十劍的情況下，用她手中的劍，殺了城樓上所有人。

偌大的戰場，終于只剩下了于錚一個人，沒有半點人氣，只有鋪天蓋地的殺氣和麻木。

君陌澤一滴淚遲遲流下，他以為他不會掉眼淚的，靈魂掙扎著想要哭泣，想要破繭而出，整整三年時間，一千多個日夜，他的九弟死了一千零九十四次。

夢終于醒了。

君陌澤睜開眼，一口血從嘴里面噴了出來，臉上還有未干的淚痕。

燕南風，夜弒天還有于秋靈他們正站在他床前，個個神色焦急。

“你看到什么了？”燕南風急忙問。

君陌澤哪里還說的出來話，閉上眼睛就是于錚不斷的死在他面前。

他兩眼麻木的望著屋頂上的懸梁，突然，他像是想到什么，急忙起身，然后看到了躺在他旁邊的于錚。

他的臉上沒多少血色，安靜得躺在那里，呼吸微弱，似有似無。

外面的天還是暗的，屋內燭火搖曳，把于錚那張臉朦朧的籠罩著。

君陌澤伸手握住他的手，急切的想要感受到他的存在，卻又深怕捏得緊了。

“你知不知道，你睡了三天。”燕南風又道:“今晚你先好好休息，有事明日再說吧。”

君陌澤那副樣子很明顯就是還沒從夢里緩過來，燕南風也不再逼他，把所有人都帶出了那間屋子。

君陌澤就握著那只手，目不轉睛的看著于錚，一直到即將黎明之際。

不止君陌澤，其余人也沒怎么睡，第二天一早，天還沒怎么亮，就都醒了過來。

很有默契的來到于錚的房間，然后發現，房間里只有于錚一個人。

夜弒天走出門外，目及之處，不見君陌澤的人影。

燕南風在屋子里蹙眉問:“你們有沒看到陌澤？”

“沒有！”于秋靈搖搖頭。

燕南風又把目光轉向易不離，易不離亦是搖搖頭，表示不知。

幾人在屋前屋后找了幾圈，一直到天邊露出驕陽的光暈，還是沒看到君陌澤的影子。

“他可能已經走了。”夜弒天望著不高的那座山，剛好是西邊的方向。

燕南風同樣猜到了這個可能，帶著抱怨的語氣嘟囔道:“這個臭小子，走之前也不和我說一聲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師父。”

既然君陌澤走了，那么留下來的人，也唯有等。

燕南風把夜弒天和葉傾城叫到一邊，道“接下來，于錚就由你們兩個照顧了。”

因為于錚身份比較麻煩，這幾天他們說要照顧于錚，他都用傷口不能移動的理由阻止了，以至于到現在，于錚穿的還是那天的衣服。

可總不能一直這么下去，她現在昏迷中，總要有人照顧她，而她們，一個是她的親姐姐，另一個則是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想來就算發現了，也頂多是驚訝一下罷了，燕南風有些不確定的想。

于秋靈剛想說她可以，但想到錚弟也那么大了，總歸男女有別，便把目光轉向了葉弒天:“傾城，還是你去吧！”

葉傾城和錚弟一起長大，兩人關系估計比她這個做親姐的還要好，而她，也早就做好了他們會在一起的準備，這些天她也發現了，葉傾城對錚弟是真心的。

前些日子她雖未醒悟，可也聽說了他們的一些事，傾城為了錚弟受了很重的傷，據說是以命相救，而這次更是用生命去維護他。

如此至善之人，等錚弟醒來，娶了她做正妃，好過一段佳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