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鵑和雪雁關了大門,轉回身來,看見黛玉坐在那兒滿面淚水,只好溫聲勸著:“姑娘快別傷心了,都是我們不好,沒能攔住他。”黛玉哭了一會,哽咽著道:“我就像冬日的浮萍,寄人籬下。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何時到頭啊?”紫鵑聽著也是傷感,不禁潸然淚下,又怕黛玉傷心,忙擦干了,擠出一絲笑容說道:“姑娘才好的身子,別再難過了。以后的日子長遠著呢,姑娘還是先養好身子再說!”
黛玉冷笑道:“今兒個我沒順了寶玉的意思,老太太和太太她們還不恨我入骨?往后的日子只怕越發難過了。寶玉有寶姐姐和襲人守著,還看著碗里望著鍋里的,真是太沒個饜足了。”
主仆三個又說了好一會子話,黛玉方才安心些,只等著賈府對自己有什么行動了。
寶玉在黛玉這兒吃了無趣,踉踉蹌蹌地走到王夫人的屋里,王夫人正歪在炕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讓丫頭捶著腿,忽見寶玉滿面蒼白地進來了,唬了一跳,忙起身仔細看了看,見那寶玉目光呆滯,神情恍惚,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忙讓丫頭扶他坐了,自個兒拿話問著他。
經王夫人再三盤問,寶玉才恢復了知覺,“哇”地一聲哭了出來,一頭拱在王夫人懷里哭道:“太太,我是活不下去了。”王夫人急道:“紅口白牙的,不興亂說,到底為了什么事?”
寶玉滿面淚痕道:“林妹妹不理我了,我想讓林妹妹也嫁給我,可是她我胡說八道。”王夫人這才知道了緣故,氣得點著寶玉的腦門罵道:“你也是個沒有底氣的,你屋里不是還有寶釵和襲人嗎?林妹妹到底哪點比得過她們?”
“不嘛,我就要林妹妹。”寶玉撒嬌作癡,一個勁地嚷著就要林妹妹,底下站著的丫頭、婆子們想笑又不敢笑,一個個捂著嘴憋得臉通紅。
王夫人沒了法子,喃喃道:“你林妹妹不同意,想必是不愿做小,待我回了老太太再做定奪。”寶玉聽了他母親這個話,忽地坐直了身子,拍手笑道:“是了,林妹妹那么神仙似的一個女孩兒自然不愿低寶姐姐一頭,太太何不就去回了老太太,讓林妹妹為大?”
“胡說,”王夫人又氣又笑,點著寶玉的腦門道:“成天家盡想著這些姐姐妹妹,腦子里再沒個正形。這大小的事豈容你胡來?”說著又安慰了寶玉幾句。就帶著丫頭去見賈母。
賈母也歪在炕上由鴛鴦捶著,一面和幾個上了年紀的婆子說著古記兒,見王夫人來了,慢慢坐起了身子,問道:“這個時候你怎么來了?想是有事?”王夫人忙答道:“正是呢,有一件棘手的事,想找老太太拿個主意。”
賈母擺手示意婆子們退下,眾人悄沒聲地都下去了,只留鴛鴦一邊伺候著。賈母方問王夫人:“說吧,什么事兒?”王夫人欠了欠身回道:“老太太是知道寶玉的心思的,如今寶玉娶了寶丫頭,滿以為能收心過日子了,哪知滿不是那么回事。才剛寶玉在我那兒哭了一場,哭得聲咽氣嘶的,看得我心里也不是個滋味。”王夫人說到這兒,忍不住用帕子拭了拭淚。
賈母忙問:“可是為的什么?”王夫人回道:“還不是林姑娘?從小兒看著他們兩個就比別的姐妹們親密,寶玉是個實心的孩子,還是放不下林姑娘,竟冒冒失失地到瀟湘館里直接和林姑娘說了,哪知林姑娘排揎了他一頓,這才跑到我那兒哭了。”
賈母道:“既然他們兩個從小就好,林姑娘該愿意才對,即使寶玉說了這樣的話,又打什么要緊,大家誰不知道他們的心思,這個樣子敢怕是害羞?”王夫人思量了半天才道:“老太太細想想,娶寶丫頭時打著林姑娘的名兒,連扶新娘的丫頭都是林姑娘的,現今林姑娘只怕心中有氣,嗔著寶玉呢。再則,寶丫頭如今是正房,若是林姑娘也給了寶玉,憑她那個性子只怕不服,將來要是妻妾爭起來,寶玉又寵著林姑娘,寶丫頭一個鋸了嘴的葫蘆,恐怕要吃虧。我因為這些才沒了主意,想請老太太拿個主意。”
賈母也犯了難,有心把黛玉給了寶玉,又怕以后真的會鬧得妻妾爭風,那才現了眼。不給吧,又恐寶玉不自在。躊躇了半天,才道:“為今之計,是先探探林丫頭的口風,若是她愿意做小呢,就給寶玉;若是她言談舉止里透出不服低的念頭,那就再作打算吧。”娘兒兩個又叫過鳳姐兒商議了,最后決定此事還是鳳姐兒出面的好。那鳳姐上次已為寶玉的親事出謀劃策了,她用的“掉包計”雖暫時穩住了寶玉,可那寶釵心里不免恨她,故這次又讓她干這樣的事,她心里也未免嘀咕:“總是讓我干這樣出力不討好的事,把寶丫頭得罪了不說,還要再得罪一個林丫頭。”嘀咕歸嘀咕,鳳姐終不敢在賈母和王夫人面前露出半分。
一時回到自己的屋里,找來平兒說了這個事,平兒咂著嘴說道:“依我看,林姑娘斷不會答應的。她一個大家閨秀,雖然現在沒了父母,先寶玉娶了寶姑娘就已經委屈了她,誰不知道她和寶玉好的蜜里調油似的,呼喇巴兒的硬生生地給拆散了,現如今又讓她做小,她那樣高傲的人,怎么會愿意?”
鳳姐也點頭道:“所以我說此事難辦啊,鬧不好兩面不是人,那寶玉也是的,一點剛性都沒有,沒個得了姐姐又要妹妹的。”平兒笑著道:“奶奶怎么忽然打抱起不平了?就拿咱那位爺來說,不也是看著碗里想著鍋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