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娘兒幾個商量了,鳳姐就立遣人把廚房上柳家的叫來,當(dāng)面吩咐了。那柳家的早就想讓自己的女兒到寶玉屋里服侍,而今喜從天降,又怎能不高興?只是聽鳳姐兒說要給寶玉做屋里人,心中又不愿意了,原來她存了別樣心思。
寶玉常和人說,他屋里的丫頭大了,都要放出去交由父母擇人的,柳家的就是想鉆這個巧,現(xiàn)如今做屋里人,想想寶釵、襲人,再加那桿子大丫頭,哪個是吃素的?自己的五兒身子本來就弱,雖是個小戶人家的女兒,也是嬌生慣養(yǎng)的,哪經(jīng)得起這許多人的冷言冷語?
柳家的心里縱有一百個不愿意,也不敢表露出來,只好給賈母、王夫人等磕了頭,就出園去把五兒帶進來。
那五兒也是個心氣高傲的,聽她母親說要給寶玉當(dāng)屋里人,也是死活不愿意,無奈她母親以死相逼,這才一步一捱地隨著她母親進來了,見過王夫人等,當(dāng)下就開了臉,放在屋里。
寶玉本來病得昏昏沉沉的,這時聽見鳳姐兒喊他:“寶兄弟,你看看誰來了?”等睜眼一看,一個身子細弱、眉眼精細的人兒正立在自己的床前,那不活脫脫的林妹妹來了嗎?寶玉也不等五兒答言,一把攥住了她的手,道:“好妹妹,你這些日子都到哪兒去了?如今我可要牢牢地把你看住了,你再也走不得了。”
眾人都笑起來,賈母和王夫人見寶玉忽然精神百倍,也覺驚奇,又囑咐了寶釵幾句,也就各自回房歇了。
這里,寶玉拉著五兒的手,說個不住。五兒本就是新人,含羞低頭,由著寶玉。寶釵在一邊見了寶玉這般行徑,更加厭惡,拉著襲人就走了。寶玉順勢把五兒摟在床上,口里“妹妹長妹妹短”的叫著,著實溫存了一番。病也就好了。
那五兒性子也溫順,現(xiàn)今給了寶玉,也就一心一意想同寶玉過活起來。哪知寶玉全不是這般心思,當(dāng)時病得又是眼花頭脹的,只覺得五兒就是黛玉,簡直拿她當(dāng)了寶。
等到神思清明了,才知道這還不是黛玉,只是長得有幾分像罷了,壓根不及黛玉的一分才情,空有其形而無其神,終究意難平。
寶玉鬧騰了一陣子,后來有了五兒,也就慢慢地好了,王夫人和賈母也放了心,又開始忙活探春的嫁妝了。
賈政在外任上做主把探春嫁給了一個同朝為官的,寫信讓家里人準(zhǔn)備準(zhǔn)備,好把探春送到他那兒去。
王夫人接信后,忙把鳳姐兒喊來,商量著該給探春準(zhǔn)備什么樣的嫁妝。鳳姐兒心中暗想:“太太歷來就瞧不上趙姨娘,探春倒是個精明的,平時總是順著太太,也不理會趙姨娘,只是不知道太太有沒有真拿她當(dāng)自己的女孩兒。”
想罷,笑著對王夫人道:“太太也是知道的,我雖管著家,但卻沒操辦過這樣的事。太太還是依著老例,照著以前姑媽出嫁的數(shù)辦,不就行了嗎?”
王夫人想了一遭,方笑道:“說你精明,你又糊涂了。你姑媽那是老太太的嫡親女兒,探丫頭只不過一個姨娘生的,怎能比得上你姑媽?”
鳳姐兒心想:“平日里見太太對待三丫頭也是極好的,這時候就要嫁出去了,怎么又計較起來這個了?”鳳姐兒是個伶俐的,自是不會說出來,只當(dāng)做不懂,問道:“依太太說,如今該怎么置辦?還是按照迎春妹妹的例?”
王夫人想了想道:“你的話提醒了我,就按照迎丫頭的例吧。老太太知道了也挑不出來別的。就是那府里大太太聽說了,也不會說什么。”
鳳姐兒聽了無語,只好按照王夫人的話去辦。
探春見自己出嫁的日子越來越近了,心中也是愁緒萬千,不覺來到趙姨娘屋里。趙姨娘和賈環(huán)正在屋里坐著說話,見探春來了,忙站起來看著她。探春一手一個拉著他們坐了。
趙姨娘見探春來了,不知為何,就問道:“姑娘不日也就嫁了,我這做娘的,也沒什么好給你的,在這屋里熬了這么多年,好不容易攢下了一些體己,姑娘若是不嫌棄,就帶著吧。”說著就起身去拿。
探春忙拉住了,未語淚先流:“我這就要去了,只是舍不下姨娘和環(huán)兄弟。這一別,不知何時能再相見。”說著,娘兒三個抱在一起。
探春忙擦了擦淚,道:“姨娘先別忙著哭了,我來這兒有幾句話要囑咐姨娘。”見趙姨娘疑惑地看著她,探春一笑道:“姨娘也知道,這么多年,我只和太太親近,姨娘就以為我想攀高枝兒,瞧不上姨娘,三五日的必要到我那兒尋事。姨娘豈不知,我是有苦衷的。”
見趙姨娘忙著抹淚,探春拍著她的手道:“這府里,就屬姨娘心眼實,又不知道忍讓,早就成了太太的肉中刺。我和太太親近,其實是不想讓姨娘多受委屈。太太見我明理懂事,又靠著她,自是不好過分為難姨娘和環(huán)兄弟的。我走了,姨娘要是還那么著三不著兩的,可怎么好啊,讓我怎么放心的下啊?”
趙姨娘見探春說出這一番話,大哭道:“原是我錯怪了你,我只想著你嫌我身份低微,不想認我,沒成想你有這樣的心思。”
探春見趙姨娘哭個不停,急道:“我話還沒說完,姨娘快別哭了。我也沒多少時間,在這府里,我們娘兒兩個也不能隨隨便便的說個話,如今我來了,你又哭個不住,我還有要事交代呢。”
趙姨娘見說,忙住了,聽探春道:“我但凡是個男人,早就離了這里,帶著姨娘和環(huán)兄弟自立門戶去了。只是現(xiàn)今也由不得我,環(huán)兄弟還小,姨娘以后還要低眉順眼的忍兩年,可別再像以前那樣不知天高地厚了。”說著,從袖里掏出個絹包,打開了,里面是一些散碎銀票,還有幾樣首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