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安垂頭，素來平靜的眸子里似乎染上無盡火光，只是那眸子深處，仍是那好似萬年不變的沉靜。

“一日煙火滿城，與家人一起，煞是熱鬧。”聲音如高山清泉，為凄涼暮秋平添了幾分只有早春才會有的清冷醉意。

令狐止呵呵笑著，眼底沉思一閃而過，“嗯，的確難忘。”語氣不清地道上一句，而后揚起調子，“問題二，你最恨的人是誰？”

莫言安的墨色眼睛好像更深了，竟是有些迷迷蒙蒙了，令狐止突然有些不忍，張嘴道，“啊呀，算了……這個問題就作廢吧……”

莫言安卻竟好似是未聽見，擰眉思索，似乎陷入了無盡的掙扎之中。

令狐止有些怕了，拉拉莫言安的袖子，“哎，哎？”

莫言安抬頭望了她一眼，見他眼睛還是清明的，令狐止長松一口氣，急忙道，“好啦，我就開個玩笑，看你也不像與別人結仇的……”

“最恨的，是心口不一、恩將仇報之人。”莫言安聲音微冷，令狐止竟是瑟瑟打了一個寒戰，她咽了口唾沫，還是決定將自己的問題問完，不過，問題到口，卻是變了。

“言安，你會，有朝一日，害我么？”

秋風瑟瑟，黃葉亂飛，一霎寂靜。莫言安微微疑惑、微微茫然，沉默半晌。

“若公主無意為難，定不會。”

很好……沒有帶上任何名字……令狐止有些悵然，從不相信許諾的她，竟也是會在這種看似無關緊要的小問題上刨根究底了嗎？

“你有問題嗎？”收斂情緒，令狐止笑瞇瞇問道。

莫言安輕輕擰眉，聲音竟是有些猶豫，“什么問題，都可以嗎？”

“嗯……算是吧。”令狐止想了想，覺得莫言安還是謹慎有禮的，應該不會問出格的問題，就放心地點點頭。

莫言安眼底似乎一霎波瀾，不過細看去，還是那沉靜無波的模樣。斂眉垂眼，他低聲問，“你的母妃，能講講她的故事么？”

令狐止的笑容一下僵在臉上，有些愣怔，有些茫然，有些痛楚。

“不要叫我的母妃，她只是我娘。”令狐止偏過頭，有些恨恨地說，“她很好，卻一輩子都在為別人而活，到死也沒討到半分好處。她對我很好，可是她分明關心的是其他。”

“身為始皇最早的嬪妃，也意味著是最早失寵的一個。禍，她陪著抗，福，她卻享不到。”令狐止有些別扭地昂起頭，“這些話，我從來都沒有和別人講過，今天講了，倒也痛快。”

莫言安靜靜看著她，而后偏過眼，“我娘，被人害死了。”

令狐止有些怔怔，隨機苦笑一聲，“我娘，是，自殺啊……留給我的遺言，半句都沒提到我，全是責任、使命、要求……”

風愈冷，心微沉，天色漸晚，馬車轆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