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倒回午時。

“用午膳——”季文穹歡歡喜喜高喊。而后便見無數之前無精打采的士兵和瘋了一樣沖上去。他的眉悄然擰起。

“季公子怕是不知，”什么也不問的藍沁典早已為自己倒了一碗粥，笑了笑，“迷夢伙食異常簡陋。”雖這么說，但他面色異常安寧，喝著清湯寡水卻誰也擾不了他的寧靜。

“那可不行，軍隊鎮國，怎能……”

藍沁典神情安靜，沒有絲毫不愈：“公子也看到了，迷夢士兵瘦小，單打獨斗根本毫無勝算，多人合作才是根本。陣法準備時間長，需要人數多，少一個都不行。所以……”

季文穹默然看著士兵們狼吞虎咽的樣子，眉間怒意升起。

風再和暖陽光再明媚，也吹不暖照不亮這群蕭國的士兵。

他突然起身，緩步走過無數狼吞虎咽的漢子。

“負責迷夢供給，哪位官員？”

迷夢的士兵原本對官員有著強烈的排斥，但此時一轉頭就見季文穹立于人群中央盯著他們手上捧著的碗，面容整肅，神情凝重。再垂頭看看自己的碗，終是失了言語。

碧空如洗光線卻如刺，冷漠的心突然便被刺痛，再不似之前古井無波。

“說！”濃濃怒意。

藍沁典走過來，“是正六品上董瓊。”他的聲音十分干凈平靜，“他的女兒入了宮。”

季文穹冷哼一聲。

“你們，想挨餓？”

三萬士兵垂頭、不語。

季文穹眼睛瞥見有幾人喉頭似乎動了動。他冷笑一聲。

“你們是不是想挨餓，說！”

“不是！”突然就有人將碗扔在地上，大喊。

碗的碎片噼里啪啦，在地上彈起、又落下。

多少人身子一顫，云悄然漂浮，迷蒙士兵迷茫的眼睛卻似乎被點亮。

光線如刺又如何？

我便要堅不可摧！

“是不是？”季文穹吼。

“不是！”

青冥浩蕩，萬人一聲。

季文穹昂首走上高處，他藍袍如水，再無先前半點隨意。

“你們有爹娘，你們有妻兒，”他冷聲說，“他們如今過得什么生活？而那高高在上的官員，過得又是什么生活？”

“他住亭臺樓閣，你們呢？”

“他食山珍海味，你們呢？”

“他每日紙醉金迷，你們呢？”

“他女兒進宮為妃坐享榮華，你們的妻女呢？”

“我們把董瓊請來怎么樣？”

“好！”

迷夢，就此，蕩！

*

“什么，季文穹那小子請我作客迷夢？哼，在棱角分明的石頭也有磨平的一刻。走！”

*

正六品上董瓊一生風光，那日據說一條老命差點留在迷夢，還是季文穹冷著臉最后放了他。建安街上到處流傳著季文穹昂首而立質問董瓊的故事。

“將軍很威風、很富貴，還有個好女兒。是，將軍威風了富貴了，可迷夢這幾萬士兵呢？迷夢士兵家里的上上下下老老小小呢？”

“今日之事，民心、天意。季某阻攔這一切，本就是罪過，不過是看你蕭國老臣的身份，實在不忍，才唐突民、忤逆天。”

“雪刃是我蕭國最鋒利的刃，迷夢是我蕭國最出色的布陣師。我不能看我大蕭國最出色的明珠被你這樣一個老臣埋沒！”

據說，那天，很多迷夢士兵都哭了。

被人遺忘，他們不哭。生活粗陋，他們咬牙。家人受累，他們扭頭不語。

在最不該哭的時候，他們卻齊齊落淚。

那日，季文穹前去皇宮請罪，藍沁典帶著一眾兄弟立在皇宮外等。

季文穹在皇宮里呆了一天，他們在皇宮外默然長立等了一天。最后，除了藍沁典，所有跟來的漢子們都跪下了。

從那日起，迷夢有了不錯的伙食。從那日起，迷夢終是有了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