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微涼，遍地花瓣。

林婉晴半蹲于地，很仔細地看著手中長劍。準確的說，是看著被牢牢貫穿在幽冷劍鋒上，仍舊在扭動掙扎的妖異花朵。

銅甲尸殘破的身軀臥伏在數丈之外的泥水當中，四肢頭顱尚還健全，不過整個胸腹腔空空蕩蕩，只余根根慘白肋骨猙獰刺出，清晰可見。

便是這些猙獰的肋骨，靠后背的部分也已經布滿裂痕，幾乎就要斷裂，全靠尸體正面的一層人皮連接，這銅甲尸才沒有干脆地從中間一分為二的斷開。

這般情景，叫她想起來小時候吃過的西瓜。拿一小勺子，一口一口將西瓜瓤掏空了吃掉，剩下的樣子，大體上就差不多。

不過西瓜香甜可口，這妖異花朵的口味就重得多，銅甲尸這等半死不活的東西，它也有胃口吃下去，要不是自己來的快，恐怕連腦袋四肢都能吃得干干凈凈，現場完全不留一丁一點的痕跡！

妖花胃口極好，生冷不忌，只要是肉食就可以，不過腦袋不怎么靈光，也許它根本就沒腦子。無人控制的妖花明顯分不清楚敵強我弱，試圖連趕來查看的林婉晴一塊兒吃了，結局自然是毋庸多言。

花瓣雖多，不及林婉晴的劍光多，無數的花瓣紛紛落下，最后現出本體，就是這么一個不起眼的小東西。林婉晴毫不客氣一劍將它扎了個對穿，妖異的面孔，層層的利齒在劍鋒下不過是個笑話，實際上，她考慮的是，這東西能不能入藥？

不過考慮到，這小東西才吃了半只僵尸，這可比吃了半只蒼蠅惡心多了！要是拿來入藥的話，豈不是間接的也吃了半只僵尸？她忽然覺得胃里面有些泛酸發惡心——果然我不是一個合格的吃貨！

她又看了看陷于泥潭污水當中的剩下半只僵尸，其實這玩意也挺有研究價值的，不過……林婉晴深深的吸一口氣，很想一口真火噴出，把這些污垢的東西全部燒成灰燼！

“表妹——！”張永年匆忙趕來，就看到少女仰面向天，任由變小的雨珠落在臉上，薄薄的雨幕隔著兩人，就像隔著兩個永不交匯的世界。

少女被他驚動，涼涼的目光掃過他。他一愣，急忙改口道：“師妹，你沒有事吧？”

“……我沒有事情。”她一指地上的銅甲尸的殘體，“這東西，你要不要打包帶走？”

“……”

林婉晴認真的道：“這具銅甲尸不一般，我不信你沒有看出來，這不只是銅甲宗的手段。普通的銅甲宗術法，絕無可能將人在短時間內活生生制成僵尸，并且魂魄束縛在尸體當中，造成這種非生非死的狀態，所以它并不懼怕天雷之音，除非是雷霆直接轟在它身上。”

張永年點頭道：“不錯，這束縛魂魄之術，像是御魂宗的門道，非生非死不懼天雷，又像是陰陽宗的邪術。我聽說鬼靈門的門主死了幾百年來，這么多年以來，始終沒有一個有力的新門主，以致宗門四分五裂。我實在想不出來，什么人能有這樣的本事，把這幾個分支的力量聯合起來，弄出這么一個東西來。”

林婉晴冷然道：“你不要忘了，先前廟中第一只銅甲僵尸，分明盞茶時間以前還是一個活人，被人殺死后，才暴露出僵尸真身。”

張永年表情也嚴肅起來：“這么說，這所謂的活人，其實早就已經在自己不知情的情況下，被人制成了僵尸？”

林婉晴道：“不錯，那人早就已經變成了一只披著活人皮的僵尸，只不過披的不是別人的皮，仍然是他自己的皮罷了！可笑那人無知，還‘活’得有滋有味。”

這分明像極了畫皮的手法！張永年細思極恐，悚然而驚。這意味著，有人在秘密做試驗，將鬼靈四宗的法術結合起來。鬼靈門為什么會分裂？除了缺少一個強大的首領之外，也與他們的傳承不無關系。

這四宗的法門各有精妙，卻在很大程度上互不關聯，常人可以精通一門就已經是天人之姿，根本顧不上研究其余各宗的門道。

要知道尋常宗門，同門之間必然有千絲萬縷的關系，就是功法，也必然有共通之處。然而鬼靈門群龍無首，彼此之間缺少聯系，時間一長就有了隔閡，再緊密的關系長時間沒有聯系都夠嗆，所謂遠親不如近鄰就是這個道理。

再后來他們發現，這樣也沒啥啊？不理睬這些“親戚”好像我也過得挺好，你賣你的茶葉蛋，我造我的原子彈，或許我們原本就不是一路人！

張永年蹙著眉毛，這是不是意味著，有某位大拿既煮得一手好茶葉蛋，又潛心鉆研原子彈怎么造？他想要做什么？一統鬼靈門？這不是扯淡么，一統鬼靈門又有什么用，現在早就不是鬼靈門當初風光的時候了，有那個閑工夫收拾爛攤子，不如另起爐灶更爽快些。

林婉晴見他面露不屑之色，正色道：“鬼靈門并非你想得那么不堪。他們這一門，其實也是正宗道家嫡傳，只不過后人頑劣，不得其法，為了速成將好好一門道家法門練得烏煙瘴氣，才鬧到后來同門相殘、千夫所指的下場。”

張永年覺得她說得很有道理，昔年鬼靈門確實也很是風光了一陣，不過自古盛極而衰這種事情，誰也不能避免，別人家的事情，和自己這些人又有什么關系？

他沉吟著道：“適才廟中那個妖人，道行并不如何高深，我想他還沒有那個能耐博采數家之長，弄出這么一個東西出來，他背后，定然還有高人指點。”

頓了一頓，見林婉晴并不反對，又道：“所以說，不管這后面的人是誰，都已經超出了咱們的能力，為了你我的安全起見，我們只要把消息傳回宗門就好，其余的事情，就不要多操心了。”

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林婉晴總結道，你嘮嗑了半天，不就是這么一句話的意思么！也對，也對！姐姐我一肚子的心事，一腦門的麻煩，也確實沒那個功夫操這個閑心！

“好吧……不過這東西，你怎么弄走？我沒有多余的儲物袋，要不收拾收拾，先掛你馬上，到了山外再找人幫忙送回宗門去？”林婉晴一彈長劍，把那兀自扭動不休的妖花弄死，順手扔在銅甲尸的身上，不理會目瞪口呆的張永年，施施然朝著古廟方向自顧自行去。

張永年看著她離開，咽了下口水：“這么惡心的東西，還真要我打包帶走？”雖然說儲物袋可以裝得下，可好好一個儲物袋裝了這么一坨尸體，以后還要不要繼續用了？

“到底要不要裝呢？”他不甘心地一手抓著儲物袋，一面看著地上那攤東西，陷入了深深的沉思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