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晚，眼看著一天又要過去，林萬秦瞪著酸澀的眼睛，努力敲下最后一個字，順手保存。

“OK！終于搞定了。”林萬秦一下子靠在椅子后背上，保持著葛優躺的姿勢，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

周圍的同事已經開始收拾東西，三三兩兩的準備下班。林萬秦左右活動著脖子，長時間的在電腦前工作，總覺得頸椎不舒服。尤其最近一段時間，公司各種加班工作安排的特別多，脖子肩膀那一塊酸痛的更加厲害起來。

他略微抬頭，斜著眼睛看了一眼窗外。冬天傍晚天黑的特別早，五點來鐘的時間，天已經要黑了下來。林萬秦靠在座椅上面休息了好一陣，才懶洋洋地起來收拾東西，準備下班閃人，心里尋思著晚飯整點啥才好。

“小林！”背后突然一身大喝，緊跟著一只肥肥的大手就搭在他肩膀上。林萬秦心里一沉，升起不妙的感覺，這是他的直接上司王主任的聲音。

王主任的聲音嘶啞中還帶著幾分尖銳，讓人聽著就帶著一股刻薄勁，說不出的討厭。更討厭的是那只肥胖泛白的手掌，就像只剛剛清洗好，沒有血色泛著白還沒下鍋的豬蹄，讓林萬秦看著就從心里面反胃。

林萬秦心里嘆了口氣，這個時間點了，王主任找自己還能有什么好事？不是加班，就是陪客戶喝酒。

要是加班，今晚又不知道要弄到幾點鐘才能回去，林萬秦現在只想來碗蛋炒飯，再把自己扔進出租房那張木板床上面去，好好緩解一下全身的酸痛。

不過如果是陪酒，那就更加麻煩了。天知道又得灌進去多少價格不菲的各種刺鼻液體，那樣的話自己的胃又要經受一次殘酷的考驗。

林萬秦活動一下臉上的肌肉，擠出一絲笑容，不動聲色的挪開自己的肩膀，站起來轉過身，果然王主任一臉笑容可掬的站在他面前。

見林萬秦干笑著不說話，王主任抖了抖臉頰兩邊的肥肉，像是某種珍惜品種的寵物狗一樣。他很自然的再次伸出胖乎乎的爪子搭在林萬秦肩膀上，這次換了左邊肩膀。

林萬秦嘴角抽搐了下，強忍著不適，擠著笑看他要說什么話。

好在這回時間不長，王主任在他肩膀上拍了兩下，道：“上次你弄的那個企劃方案很不錯，我已經和老板匯報過了，老板很欣賞你……”

林萬秦無動于衷的聽著，他不覺得王主任這個時間點把他留下來，就為了講這些個表揚的廢話。

“但是呢……”

來了，來了。我就知道！林萬秦緊緊握住拳頭，恨不得照著王主任嘴巴來上一家伙。

“我覺得還可以精益求精，比如說這里……再比如說這里……所以我提兩點小意見，第一是這樣……第二……第三……”

王主任厚厚的兩片肥腸上下吧啦了半天，林萬秦覺得這家伙就和蒼蠅一樣討厭。

好不容易交代完，王主任笑瞇瞇的道：“你也不要太有壓力，年輕人要虛心，多干點活才能更好進步不是？這樣吧，我給你個期限，明天上午下班前交給我，可以吧？”

林萬秦蒙了一下，一時有點轉不過彎來，這死胖子有這么好心？確認是明天上午下班前？而不是上班以前？今晚不用加班了？有這種好事？

就見那王主任嘴一張，又是無數唾沫星子噴了出來。

“對了。老許那個事情，你知道的把？”

林萬秦一時不明白他要說什么，莫名其妙點點頭。

王主任點點頭，很欣慰的道：“知道就好。老板對他那個方案不大滿意，覺得看起來不大直觀。你人年輕，有文化，電腦熟練，幫他改一改。”

“改一改？怎么改？”

“也不用太復雜，整成PPT的就可以，老板感覺全是文字看著不舒服。”

“老板這么說的？”

“難不成還是我說的？好吧，我也是這個意思。也不多，一百來頁，你辛苦一下很容易就完成了。”

說得輕巧！一百多頁你容易一個給我看看！林萬秦心里面憤憤的，快要控制不住情緒。

“為什么不叫老許做？”

“他不會啊！”王主任說的理所當然：“叫他打幾個字還差不***PT這么復雜的東西，你讓人怎么做。”

“不會不能學？”說話已經帶著火氣，林萬秦覺得熱血上涌，呼出的空氣都是灼熱灼熱的。

王主任嚴肅的道：“年輕人怎么推三阻四的，老許那年紀，都快退休了，手粗腳笨的，你讓人怎么學？你要尊重別人職場前輩。”

林萬秦忍無可忍，怒道：“你真是這么為人考慮？不是你叫不動老許嗎？人家年紀資格都比你還要老些，還跟老板沾親帶故，所以根本不甩你把！”

王主任反而笑了，這種年輕人他見多了，再怎么發牢騷，活還得干下去不是？不干活哪來的錢養家糊口？

不過說起來，還是剛進公司的二十出頭小伙子小姑娘好使喚，只要一句話，跑得比騾子都歡快。不像這小林，這都已經三十好幾了，想法也慢慢多了起來，改天得和老板說說，跟他好好聊一聊才行。

王主任根本不接林萬秦的話茬，他臉上還掛著笑，慢慢轉過身去，臨走前扔下一句話：“東西我已經發你信箱了，你回頭好好看一下。對了，跟你那個企劃一樣，明天上午下班以前一起交給我，不要忘記了。”

林萬秦目送王主任開門關門，肥大的身體消失在樓梯拐角處。他恨不得一腳把這老貨踢下樓去，但最終什么也沒做，只是抬頭仰天長長吐出一口濁氣——這種日子究竟什么時候才是個頭！

不用說，這么多活明天上午半天是肯定完不成的，今晚又得加班了，起碼需要解決一個，才可能按時完成任務。

林萬秦打電話叫了外賣，默默打開電腦，開始自己的工作，和別人的工作。

……

好不容易把自己那份企劃整理好，已經是晚上九點多鐘。出得辦公樓來，外面繁星滿天，是一個難得的好天氣，沒有霧霾，也沒有厚厚的云層。

林萬秦夾著公文包，忽然覺得有些不對，這包怎么比往常鼓囊了許多？他打開包，從里面拿出一本書來，只見一本古色古香的舊書籍出現在手中，上書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西游記！封面角落里，還蓋有一方看不懂文字的奇異小印。

林萬秦拍拍腦袋，怎么把這個給忘了，昨天是周末，去舊貨市場淘了本古書。那店主非要說這個明代的古物，真是好笑。

這書看著古樸，書法也是不凡，那方小印更是栩栩如生，像那么一回事，但是這古代的紙張保存到現在怎么可能這么完好？連一點點的破損和泛黃都沒有，他怎么不說這是吳承恩手書原版呢？

不過不知怎的，林萬秦確實挺喜歡這本書的，費了一番口舌，用一百塊大洋買了下來。昨晚回去翻了翻，隨手塞進包里，也忘了拿出來。

林萬秦見原來是這書，不以為意，笑了笑就準備重新塞回包里。手剛抬起，忽然覺得一陣頭暈目眩，他心知不好，最近太過疲憊，偶爾有個周末休息一天也緩不過勁來，這下搞不好要暈倒在大馬路上了。

身體重重的倒下，后背接觸地面發出沉悶一身響，最后映入眼簾的是漫天燦爛的繁星，無比美麗。林萬秦心里閃過一陣后悔——世界這么美好，我為什么要活的這么累。

周圍行人見有人突然暈倒，紛紛發出驚呼。沒有人發現林萬秦身體里浮出透明的靈魂，那本西游記發出微不可查的光芒，帶著靈魂一閃而逝。周圍的人略有所覺，但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光芒就消失不見，只當那金光是自己的錯覺。

由上方看下去，人群密密麻麻的圍了一個圈。議論的聲音由小變大，從竊竊私語到如同菜市場趕集，熱鬧無比。過了許久也沒有人叫救護車或者報警，只留下原地林萬秦冰冷的身軀被人們圍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