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在宗門之內擁有一處修行府邸意味著什么的魁木孤卿入耳即過,撓有興趣道:“大師父?你們不都是由兩位護法教授魂道的嗎?”
打扮衣著與其余女性弟子一般無二的俊俏少女面色一窒,雙眉緊皺似也想不明白其中緣由,口中卻實誠說道:“大師父,就是替你治傷的玥姨啊,她平時可兇了,其余二位師父也都聽她的。”
本是瞇眼隨意的魁木孤卿雙目一張,“顧門主?她是你大師父?”
望木門內唯一能與魁木孤卿自若言談的少女微微點頭,抬頭看了看天色后便退到一旁讓出石板小道,她知道,這位上山療傷的貴客要走了。
每日三刻,從不拖延。
不曾想今日的魁木孤卿卻并無去意,任由滿頭被絲繩隨意束縛的烏黑長發隨風飄搖,在少女看來,他那綁得不倫不類的頭發定是故意為之。說像東洲,卻又像南州多些。
“那你大師父有沒有對你說過她在等什么人?”
盯著魁木孤卿認真綁好的頭發愣愣發呆的青衣少女瞬間回神,“等人?沒有啊,除了督促我修行之外,她平時都不說話。”
只是偶然想起當日答案的魁木孤卿也不再追問,一聲“叨擾”之后便要轉身離去,少女清脆如鶯的無心話語卻讓他停下了腳步。
“大師父人人都怕,連上山求醫的掌魂尊者也不敢放肆,可與她獨處時我總會生出一絲心疼…唔,是憐惜,不對不對,是可憐?……”
還以為魁木孤卿已然走遠的少女皺眉自語,說到后面竟是抬起玉指放到口中,旁若無人的啃了起來,再配上眼角別有一番韻味的紅痣,令此時重新走到少女身前的魁木孤卿看得有些愕然。
少年臉上閃過一抹久違的靦腆紅暈,不禁干咳一聲,“咳…姑娘,你家大師父修為深厚,尋常掌魂自是不敢放肆,可你說與她獨處時會感到心疼憐惜,這又從何說起?”
魁木孤卿并未察覺,自與裴洋道別后的半旬時間中、或是說自他從那個不知夢境幻覺的世界中清醒過來后,不僅是與生俱來的“內秀紅臉”重新出現,連他當初號稱冠絕魁木的好奇,也是漸漸恢復。
第一次被人喊做“姑娘”的少女面色一慌,也是滿面通紅的放下右手,“玥姨她每年七月初五都會帶我去山下風凰村呢,說是歷練修行,可每次都只到村頭廢屋,還要待上大半個月。那也是我唯一能與她獨處的時間。”
許是從未有人與她這般說過話,許是天性使然,少女說得興起竟是毫不忌諱男女之別,拉著魁木孤卿坐到一旁石凳上接著說道:“起初我還以為他們和我一樣都會被大師父帶到山下歷練,可后來我才知道,大師父她只帶我。
我問玥姨為什么,她也不說,每次都只是看著我。他們肯定也知道,就是不告訴我。”
說到這里她雙唇一嘟,似在為口中的“他們”生氣。魁木孤卿神色漸凝,坐在一旁也不插話。心中明了,少女口中的“他們”,多半是指與她一樣的望木門人。
甩了甩頭,實在理不清其中頭緒的魁木孤卿也不再多想,站起身來輕笑道:“早晚會知道的,姑娘不必心急,近日有勞姑娘相待了,在此謝過”。
抱拳說完,魁木孤卿也不理會后者眼中的哀怨神色向外走去。他自然不知道,這處望木門中最高的地方,唯有被顧玥茗特意“批準”過的他能夠上來,至于其余門人,都只知道他們的未來門主在此修行,不敢妄越雷池一步。
“喂!我…我不叫姑娘,我叫風靈…”
已經走出數步的魁木孤卿聞聲回頭,“我叫孤卿,魁木孤卿。”
人已走遠,依舊坐于石凳上的風靈雙手托腮,“四個字的名字?真是怪人一個,小綠你說他怪不怪?”
亭內寂靜無聲,細一看去,少女口中的小綠赫然只是一株盆栽四季青,靜立于亭柱之下。
“靈兒?”神游天外的少女風靈慌忙回頭,只見一身華貴青衣、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后的顧玥茗神色不悅,“教你的三印魂術可是會了?竟有時間發呆?”
“會…會了”,風靈眼神躲閃站起身來,“二師父說只有勤加練習,最多三月便可修至大成。”
顧玥茗輕哼一聲,自顧走到風靈讓出的石凳上坐下,“那你方才是在勤加練習嗎?”
少女雙唇一抿,只是低頭看著攪在一起的十根青蔥手指,似想看出什么一般。
“明日便是初五,你提前收拾一下,好隨為師下山。”,眼中的柔和光彩一閃而逝,顧玥茗輕叩著山下石匠精心打琢雕磨而出的白石桌面平靜開口。
“又是去風凰村?”剛剛才與魁木孤卿說過此事的風靈雙眉一蹙,不再驚慌的白皙俏臉上分明寫著“不情愿”三字。
顧玥茗面色一沉,“怎么?為師的話不管用了?”
十八載風霜雨雪,早就摸清其脾性的風靈上前兩步,扯著那件修魂之人無不心動的青木魂裳左右晃動,“哎呀玥姨,那風凰村有幾頭羊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我們今年換個地方好不好?”
“記得多帶兩件換洗衣裳,明日辰時我在大殿等你。”
話音剛落,風靈只覺兩手一空,那個終日沉著一張臉的“玥姨”便以一種她此時不能理解的方式眨眼消失。
與此同時。
話別風靈后回到房中修行的魁木孤卿面色驟緊,結著聚魂手印的雙手兀自顫動。
“放開山界束縛!”
來不及驚訝沉寂了半月之久的祖山突然出聲,魁木孤卿忙深吸口氣依言而行。放開魂界束縛的瞬間,他只覺體內狂躁奔騰的山之魂元如同流水落高山,爭先恐后涌入其內。
魁木孤卿看不到的望木客房中,匯集了方圓百丈山之魂元的灰色旋風呼嘯轉動,桌椅門窗顫動不已。
正在大殿之內講授魂術精要的兩名護法豁然抬頭,四只精芒四射的眸子像是能穿透重重院墻。
“這是?!”
“有人修為突破,啟魂中級山之魂!”
“啟魂中級!?門內何時多了個啟魂強者?”
……
“關你們何事,還不坐下!”
看到兩位護法眼露凝重后才后知后覺的數十名望木弟子紛紛站起,正想循著魂元波動一探究竟,聽到那聲令傳道殿中瞬間安靜的呵斥后,不得不壓下心內好奇重新坐于蒲團之上。
右側最先收回目光的白發老人環視一圈后,不由怒喝出聲,清瘦臉上的“怒其不爭”尤為明顯。
“一群廢物!至今也無一人能踏空而起,去讓人嘲笑我望木門無人不成!”
其下盤發束冠的望木弟子也不反駁,正襟危坐目不斜視,唯有坐于最前方、融魂巔峰的兩名男性弟子相視一眼后不甘握拳。
“流慶,修魂乃各人資質所限,你也莫要動氣,若是那么容易就能修到啟魂,那我望木門早就是玄級宗門了……”
被指名道姓的風流慶嘆息一聲,果真不再動氣。身為傳道護法,他又如何不知其中道理?
何況說他的可是相伴了大半輩子的嫡親長兄,父母早亡的他,若不是面前老態愈顯的大哥風白離相護,早早便被流竄于東南二洲的游魂兇人取命修了邪魂,哪里還能等到被風泉門主帶上山來?
同樣滿頭白絲、臉上卻被黃褐斑紋覆滿的風白離兩袖一拂,不再關注來自客樓方向的洶涌魂元,轉身坐于藏青蒲團之上。
“方才說到哪里了?”
下方望木弟子皆是默然相視,唯有坐于前方的兩位融魂巔峰異口同聲,“說到木魂印法,應與周遭游離之木相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