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此間故人憂何事（二上）

府城也算是本府最大的一座城，有連通著南來北往的商道，即使是冬天，官道上也是十分繁華。各種各樣車馬行人絡繹不絕，就連府城也跟著熱鬧了不少，每日都可以看見途經此地的客商。雖說而今已是草木枯黃的季節，不過還有一些植物卻依舊保持著令人賞心悅目的綠色，就比如說惠眾堂后院的這一小片竹林。或許是因為有一絲陽光的緣故，陳氏今天精神好了一些，只是還是十分虛弱，臉色蒼白，幾乎離不開被子。

張小菇沒有吧惠眾堂的齷齪事將給陳氏聽，也沒有露出一點要換大夫診治的意思，只是照著往常在陪著陳氏說了半天話之后，就來到了漱石樓。秋心的意思，是讓她先通過漱石樓的考核，考核的內容說難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尤其是對張小菇來說。

雖然擁有兩輩子的經歷，可是并不是說張小菇現在就聰明地不似常人。

第一項考核，是算賬，這是管事的基本功，畢竟府城的漱石樓只是分店。

第二項是看人，這是看你做生意的眼力。

第三項則是想出一個讓漱石樓的生意好起來，而讓隔壁的琉璃坊生意差起來的辦法，這就是漱石樓的女掌柜，秋心的意思了，張小菇剛看到這項考核的時候，也是有些哭笑不得。

這天過了晌午時分，秋心召集漱石樓所有伙計，開口說道：“我們漱石樓招攬管事已經好幾個月了，先前來的那幾個，都讓我給辭退了，甚至京城漱石樓派來的人，我也駁回了。因為我覺得我能找到一個真正有本事的管事。今天，這位張姑娘來我們漱石樓，不為別的，就是要通過管事的考核。”

話音落下，眾人紛紛交頭接耳起來。

“那娘們靠得住嗎？”說這話的是漱石樓的護院。

“怎么也是個女人？”說這話的是某個一心往上爬的伙計。

“不會是秋掌柜的親戚吧？”說這話的是漱石樓的賬房先生。

“……”

這些亂糟糟的聲音雖然小，不過秋心也聽到了一些，只聽她咳嗽一聲，下頭立刻一片安靜。

秋心又道：“不過若是通不過考核，那么我也無話可說。”

張小菇站在秋心的身后，心中納罕：“這位姐姐雖然樣子清麗動人，說話行事卻還是像個男子一般，果然是與眾不同。”

“徐先生，您是漱石樓老資格的賬房先生，第一項，就你來考吧。”

秋心說完，一個老頭子從眾人中間走出來，向秋心行了一禮說道：“掌柜，我可不會放水。”

“那樣最好。”秋心看起來毫不擔心。

張小菇適時站了出來，說道：“老先生請出題吧？”

徐老賬房扶了一下價值不菲的西洋小眼鏡，就如同秋心所說的，他是京城漱石樓調過來的老賬房，資格很老，雖然很敬佩秋心掌柜的能力，但不代表他愿意眼睜睜看著女掌柜亂來。在她看來，女子畢竟只是女子，雖然能得到秋心的贊賞，但請來做管事未免有些過了。不過規矩還是要繼續的，徐老賬房思索了片刻，走到秋心和張小菇的面前，說道：“大凡管事，只需略通賬冊即可，不必精通，否則何必用我們這些個賬房。”

說到這里的時候，秋心皺了皺眉頭。

徐老賬房又接著說道：“不過既然是管事，也得知曉一些假賬如何做出來，以及預防之法。我以前在京城的時候，曾幫忙考核賬房，做出過一本假賬的賬冊，我已經讓徒兒去取過來。就請這位姑娘嘻嘻查探一下，將里面的漏洞，和杜絕之法，一一說出來吧？”

張小菇覺得有點頭疼，心道：“我上輩子雙專業畢竟選過會計，雖然忘得差不多了，不過看看賬本，已經還沒什么問題吧？”

賬本很快拿了過來，不是很厚，也就是十幾頁，不過卻很繁雜，又都是數字，光弄清楚數字就有點麻煩。張小菇笑道：“掌柜，借我紙筆一用。”

秋心也覺得這題目有點太難了，讓自己來還不一定能找出問題來呢，要知道徐老賬房可是干這一行干了幾十年了，他做的假賬，不是專門鉆研此道的人，還真不容易找出來問題所在。現在看張小菇成竹在胸的樣子，頓時心里也放下了許多，笑道：“好，取紙筆來。”

鋪好兩張紙，張小菇開始用另外一種記賬的方法，來將徐老賬房的賬本重寫一遍。

開始的時候，徐老賬房還滿不在意，結果看著看著，竟低下頭看得出神起來，他是最快發現張小菇記賬手法的與眾不同的，秋心也覺得張小菇的辦法很是新奇，但也不知道是對是錯。一個時辰之后，賬目核對完畢，張小菇抬起頭，看著徐老賬房驚呆的臉說道：“總共有三筆賬目，有借出沒有貸入，還有一筆賬目不能消掉，詳細的，我都在徐老先生您的賬本上標明了。”

說對了沒有？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徐老賬房。

徐老賬房的身體卻抖了抖，問道：“這是什么記賬法，竟如此好用？”

張小菇應道：“我稱它復式記賬法，以“借”、“貸”二字作為記賬符號。所有的賬戶都分為借貸兩方，左方為借方，右方為貸方。有借必有貸，借貸必相等……用以檢查賬目準確與否，最是好用，除此之外，其實還有諸多優點。”

說完之后，張小菇也是松了一口氣。

那么久的知識，要記住還真有點難。

徐老賬房欲言又止，終究嘆息一聲道：“姑娘大才，我不及也。”

此時這老賬房心中的震動，可謂無以復加，張小菇年紀輕輕，就能發明如此簡潔明了的記賬法，實在是……也難怪，秋掌柜屬意她來漱石樓當一個管事，現在看來，不是高看了，而是屈才了啊！

張小菇謙虛道：“徐老先生謬贊，愧不敢當。”

不說老賬房，秋心心中也十分震驚，能讓從京城來的徐老賬房心服口服，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不禁對這小姑娘又高看了一分，心想果然沒有看錯人。

秋心上前笑道：“徐老賬房，可算通過了吧？”

“當然……當然。”

“那就好。”秋心嘴角揚起一絲笑容，接著說道，“然后開始第二項吧。”

第二項考核是看人，考核的方法，秋掌柜還是放手不管，她開口說道：“高管事，你來出題吧？”

高管事也是漱石樓的老管事了，專門負責與大戶人家聯系，若有需求，直接送貨到府上去。年紀雖然比徐老賬房要小一些，不過也許是因為常年在外奔波的緣故，頭發有些花白，看起來也有四五十歲了。高管事上前走了一步，不比死板的徐老賬房，他在漱石樓的人緣可是要好很多，也算是秋心掌柜的心腹之一，不過像挑選管事這種事情，當著大家的面，高管事也不敢放水。

“張姑娘是初來府城？”高管事問道。

“是的。”張小菇已經把自己的來歷和秋心說清楚了，高管事也知道了，并不讓她覺得意外。

高管事想了想，上前說道：“不如就依往常吧，隨意選幾位客人，猜他們是何身份？”

秋心環視眾人一眼：“大家覺得如何？”

見沒有異議，秋心點了點頭道：“那就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