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豆大的雨點夾在冷風中砸下,丈余外連人影都看不清。
司馬紹、溫嶠等已料到這雨勢來得猛,早在一處背風的斜坡駐了馬。隨侍們手忙腳亂先搭好一頂帳篷時,荀灌等雖披了蓑衣,也已被淋得半濕。
司馬紹心中不安,看荀灌在鋪好的氈毯上坐了,抱著肩一動不動,便走過去,問道:“你沒事吧?”
荀灌道:“就淋了些雨點,能有什么事?”
“不……不是……咳,也對,你沒那么嬌弱。”
司馬紹本待勸慰她幾句,此時反不好說什么,黑亮的眼睛打量她片刻,向宋袆道:“入夜天冷得很,再給你家姑娘找件厚衣裳來。”
宋袆詫異地看他一眼,低低應了,轉身去翻包袱。
溫嶠在帳篷口看了半晌,脫下蓑衣,坐到她身畔,嘆道:“若是難受,哭出來也不妨。”
荀灌悶悶道:“也不算難受,就是覺得特別累,特別沒意思。”
溫嶠笑道:“嗯,小孩子家斗氣了,所以覺得沒意思?”
荀灌不答。
溫嶠道:“好吧,你們少年人的心思,我快當大叔的人不懂。不過你若真的累呢,大叔愿意借你肩膀靠上一靠。”
他拍了拍自己的肩,年輕的眉眼揚起,笑吟吟地看她霧蒙蒙的眼。
荀灌嘴扁了扁,待要說什么,頭已靠上他肩膀,淚水再忍耐不住,直直地滾落下來。
溫嶠只覺溫暖的濕意瞬間透過衣衫,熨得連心都燙起來,一抬手將她攬住,笑道:“看來咱家小荀還是當年那個沒長大的小丫頭呀!”
荀灌抽抽噎噎,抱著他胳膊只管哭泣,卻真似沒長大的小丫頭了。
溫嶠鳳眸低垂,靜靜地看著她,也不再多話,只輕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見二人親近,司馬紹無端地有些刺心,轉頭看另一頂帳篷也已搭好,便走進去問隨侍,“我的行李可曾淋濕?”
丁郁忙道:“重要物件都用油紙包過,應該不妨。”
司馬紹雖聽他這般答應,依然將自己行李打開,取出裝有玉鏡臺的包袱檢查,見錦匣并未淋濕,這才放了心,拿油紙又裹了兩層,仔細收了起來。
庾亮納悶道:“這是……皇上給你的物事?什么寶貝?”
司馬紹道:“也不值什么,難得那份心意可貴。”
庾亮笑道:“想來與荀灌有關。這皇上心意可貴,心思卻難猜。”
“其實也不難猜……”司馬紹沉吟,“荀灌雖潑辣,在阿嶠身邊倒也安靜。阿嶠也是個有意思的,他不是都跟荀灌說了他有妻室,如今還待她這般溫柔,不怕小姑娘動別的心思嗎?”
庾亮笑道:“動了心思又怎樣?阿嶠父親曾任河東太守,伯父位至司徒,母親又是清河崔氏,配他荀家難道配不起?”
“……”司馬紹許久才道,“的確配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