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灌抬頭,正見溫嶠一雙鳳眸含.著笑意,春光般暖而不烈,說不出的溫和,舌尖上拒絕的話打了個轉,又縮了回去,閑閑笑道:“這里空屋多得很,倒沒什么不方便的。不過他們住驛館又能怎樣?如今朝中應該也沒人愿意得罪瑯琊王吧?”
溫嶠道:“但世子孤身而至,卻未帶來援兵,終歸會惹人非議。”
荀灌抿唇一笑,“世子與庾參軍都是慷慨男兒,有凌云之志,怎會怕惹人非議?不過,他們一心想著掩藏行跡,可皇上指不定還會來這邊,若問起他們,難不成我還得為了掩護他們欺君罔上?”
溫嶠失笑,揉揉她的長發,說道:“皇上怎敢治你的罪?不怕再被你摁地上痛打一頓?放心,他們的事,我會悄悄跟皇上說明。皇上雖年少,登基這幾年見識過不少人情冷暖,心思遠比常人通透,知道該怎么做。”
司馬紹看荀灌眉眼含笑任憑溫嶠揉搓,想著她提到自己便字字含刀,頓時有些氣不打一處來。
好吧,相比溫嶠或司馬鄴,他只是個外人,不忠不義的外人……
雖被損得夠嗆,但長安城被圍,司馬紹、庾亮著實無法離去,托由溫嶠的關系暫住荀宅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溫嶠同樣無法回并州,又覺出荀灌似與司馬紹等并不投契,遂跟荀灌說定,他先去打聽目前局勢,順便收拾收拾,明日也從驛館搬入荀宅,待解去圍城之困再行離去。
荀灌雖不喜那兩位,至此也只好讓老仆把第二進屋子收拾出來給他們和他們的隨從住,自己帶了翾風姑姑、宋袆等住入后院。
總算翾風姑姑等還知禮數,傍晚預備晚膳,也備了他們的一份送過去。但每人也不過兩碗粟米粥,一碗小菜,聊足裹腹而已。
庾亮苦笑道:“世子,咱們這次來長安探察,軍情倒是打聽到了,可世子若被困在這里,日后我怎么向瑯琊王交待?”
司馬紹喝著水,邊賞著階下白菊,邊道:“想多了。我若被困,你也脫不了身,又何須跟我父親交待?”
庾亮一笑,這才稍稍放開懷抱。
這時,只聞得后院傳來琤琮樂聲,似誰在理弦,隨后便有曲子奏出,卻是一支《云賦》,不僅音律精準,更深得此曲神韻,聞之只覺天高云遠,天地暢達,說不出的清曠悠然,心胸頓為之大舒。
司馬紹、庾亮俱通音律,早聽出這是箜篌所奏,且彈奏者必是高手。
庾亮道:“這曲精妙但并無滄桑灰頹之氣,應該不是久經世故的翾風姑姑所奏。那一定是宋袆了。這女子倒是個有才的。”
司馬紹失笑,“這會兒知道人家有才了?那會兒在筵席上,怎的那樣為難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