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第三天。

“不行，我腳抽筋了，快松開。”

她嚷嚷著叫疼。

她讓我扶她下床，座輪椅出去逛逛。

她皺著眉頭，將腿伸直雙手揉著抽筋的小腿。

站在她身側，一只手放肩膀下面，腰部往上十公分的位置，另一只手放在她的雙腿膝蓋處，用眼神示意她要開始發力了，然后腰稍微的彎下一點，身體前傾，把自己全身的力氣都集中在胳膊上，使勁往上一起，把她抱起。

把她放到輪椅上，順著門外方向推去，穿過走廊到了盡頭，一切看似風已平息，浪已寧靜。但她一路默不作聲心事都掛在臉上，多嘴問一句吧，其實都知道她為了什么。

怕多說一句她更猶豫了。

望著平靜的池塘里，竟不見一只魚，偏偏有幾只難看的青蛙在池塘邊上毫無違和感的亂叫。

祥和的氛圍好似被青蛙打破，她開口了:“為什么？為什么你不希望我見許強？你有事瞞我？”

閉眼欲言又止。

不敢做多余動作，只認為她在猜想。

“我想知道原因，為什么這么長時間了？我真不知道……但我打算去見他。”她沒著落的道來。

喟然長嘆。

蹲下看著她堅定鐵一般眼神。緊緊握住她的手，勸住她：“都這么長時間已經沒意義了，為什么一定要拘泥過去，過去浩瀚無垠，充斥著各種東西，大可不必為難自己。”

拿捏好用詞，不讓她知道我真的有所隱瞞。

“也許他只是單純想敘舊。”

又含糊道來。

我們雙眼對視一番，她還是如此堅定。

為自己的一籌莫展而生氣。手握石子狠狠地將它池塘扔去，強硬道：“不，我不同意你去，他過去做過的錯事和現在被判入獄，是他咎由自取，去見他也不會是什么好事。”

狠許強確定無疑，但現在重要的是說服她。

她扭頭看向我，難以推測，堅定眼神中透露的下一句。

她眼眸淚光點點，把不愉快說出。

“我不可能裝傻子，裝作什么都不懂的樣子，你不在的哪些年他眷顧我，無論他跟你有怎樣過節，不能因為你，因不如意去埋怨他。”

她眼里閃過一絲不明白，又是懂非懂道：“而且他想見我大可一個電話就行，何必書信？除非他只是想讓我知道一些事。”

她沒有明講，只是在做所謂的掙扎。

雖然池塘石子肉眼可見，但一入水就不知水深，她高估自己的想法，一旦邁入水池，只會在淤泥里難以脫身。

心亂成一團。

如同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已經是我不能承受之外的事。咬牙不吐一句。

她明確說道：“你有事瞞我，自從你把信封給我時，你臉上的擔憂沒有卸下來，你應該告訴，而不是阻止我。”

她非常認真看著我，不容許我一絲閃躲，似乎要卷入唇槍舌戰中。

如坐針氈似的舉棋不定，猶然在目一件件事略過腦子。

每每都因為一些事都會爭吵，但這次不容小覷。

問道：“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直接的答案。”她毫不猶豫道。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但你要知道這個答案可能會給你造成傷害。”

她知道后必定會追究，后果就不言而喻了，只想停在這一刻，結束不必要追問。

可她沒有放棄的打算，把怒氣燃燒在了滾燙的臉上，雙手緊緊握住輪椅，手筋暴起。

她抑制住怒火，用尖銳聲音說出：“我寧愿吞下苦澀的事實也不愿被蒙蔽。”

試圖的阻止已經無濟于事，于己于人都是傷害。但說出來她能接受多少，接受不了呢。事情還不到不理想的狀態，所以還是拒絕說出。

已經厭倦了對立激烈的爭吵不休。

“我見過的，我聽說的事，并不適合分享，這些事情，除了造成傷害別無裨益。”即使空氣中凝聚著極度不滿情緒，憤怒和失控解決不了問題，我們已經無法達成一致，無奈且揪心道：“我不能讓你置身于那樣的處境中，我只能說知道越少越好。”

她搖著頭失笑，為掩飾內心勉強的笑，一下子停止轉喜為悲，哭泣：“我厭倦了，你一點都沒變，所以我們（愛情）才會被輕易的打敗，我希望我是你傾聽的對象，可你的嘴就像封死的拉鏈，我沒辦法走進你。”

她極其失望告訴我。不讓我靠近，雙手掩面流淚。

瞬間覺得自己懦弱，害怕承擔后果。

“我……”

因為我每次冒失前進，都以失敗告終。

沒辦法告訴她真實情況，也阻止不了她任何。因為權和勢兩者都沒，不可能給她肯定。

覺得她完全被憤怒驅使，容不得我們任何緩和。

“我們一定要像一對野貓一樣互相撕扯嗎？”

“那就告訴我別在隱瞞事實。”

她堅持自己的意見，不肯改變。

“事實就是深淵，它使我們現在的全部生活都將灰飛煙滅，甚至是不再有，也不會再有現在這份安寧。”

“你所謂的安寧，不過就是你的內心想要安寧。”她意味深長地說道。

我知道我改變不了她，她只是想弄明白，一旦捅破那層窗戶紙，滲出的黑暗足以吞沒一切光明。

“我擔心的不是我自己的安寧，余小伊，我與魔鬼作斗爭，我自己也變成魔鬼。”

同樣我與壞人作斗爭，我也變成壞人，所做的錯事再努力也彌補不了，我不想她和我一樣成為壞人。

這一句話后，對話就此從沉默中終止。

我曾和一個人爭論，他認為混亂才是自然的狀態，一切都注定要瓦解，一條裂縫日益增大，直至吞噬，我們用秩序，編織的夢之網。我當時和他爭論，但……現在我覺得這張網要破了。

我覺得那裂縫已經擴大成了深淵，而我來不及重新織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