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整個寒假，我過得既充實又無趣，放假一個多星期之后，小藝和小雪就一同去了宏城，由于她們爸爸媽媽都在那邊工作，所以今年過年她們都留在了那兒，茸茸和曼筠也隨家人出去旅游了，只有我年后好多天都還在走親戚。

“新衣服，新鞋子，我要穿我的新衣服……”睡夢中老是聽見有人在循環哼唱著這幾句，我掀開被子艱難的睜開惺忪的睡眼，看見小穎站在鏡子面前，不停地扭來扭去。

“小黑妹，你干什么啊？”邊揉眼睛邊打哈欠的我感覺說起話來有氣無力。

“我在穿我的新衣服啊！姐，你趕緊起床了，媽剛出門的時候說了，我們兩一定要在九點以前到外公家里。”

從我記事以來，每一年過年我們全家都是在我外公家過的，而我爸爸卻從來沒有因此跟我媽媽鬧過不愉快，我覺得大概是因為奶奶早早地去世了，而爺爺又經常不著家，所以外婆家自然而然的成為了我們的家。

從小我對“奶奶”這一詞就沒什么概念，我爸八歲時她就去世了，我根本就沒見過她，對我來說，她其實就只是個稱謂而已，而爺爺也是常年不著家，在我十三歲那年離開了人世。反倒是我的外婆和外公，從小悉心照顧我和小穎，在我心里他們比別人口中的爺爺奶奶還要親千倍萬倍。只可惜在我十一歲那年，外婆因患晚癌去世，我清楚地記得，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每天清晨我都能看見外公坐在椅子上雙手交叉放在雙腿上，望著遠處發呆，一坐就是好幾個小時，本來就偏瘦的身軀愈發的消瘦了，顴骨也更突出了，面容憔悴至極，我知道外公他是在思念外婆，當我走近看見他那紅腫的雙眼，以為他是生病了，慌忙跑回家告訴媽媽，可媽媽卻背過身偷偷擦去了眼角的淚水說道“傻孩子！外公他沒有生病。”雖然當時只看見媽媽的背影，但聽見她哽咽的聲音，我知道，她哭了。

長大之后，我漸漸的懂了，原來那時外公布滿紅血絲的雙眼是夜晚思念外婆流下淚水的痕跡。小時候以為時常吵吵鬧鬧的外婆和外公一定是真的很討厭對方，卻不知那其實是相愛的兩個人相處的方式，我知道外公現在一定很后悔，后悔當初沒有親口和外婆說過一句情話，后悔在外婆還活著時候總是不知溫柔以待……至今外婆已經去世十多年了，而八十多歲的外公卻還堅持著經常到外婆的墳頭坐著和她說說話，誰說兩個人一定要執子之手才是真愛，白頭偕老才算幸福，在我看來，外公對外婆的愛是這世上最真的，而被外公深愛的著的外婆雖然已經去世，但在我心里，她仍是最幸福的。

“外公！你在看電視啊。”果然又是西游記，電視上永遠在重播，而我外公也總是百看不厭，靠坐在沙發上，翹著我見過最順眼的二郎腿，雙手交叉放在腿上，雖然年邁，卻看著尤其精神。

“小雅來了，來吃東西，來小穎，自己拿啊！”

“恩，外公，我自己來。”我我往茶幾上隨手抓了兩個巧克力“外公，我去廚房看看我媽要不要幫忙。”轉過身我眼神示意小藝坐著陪我外公看電視。

自從我上初中寄宿以后，小藝也搬回了家住，兩個舅舅由于工作關系，早已在外面買了房子自己住，我外公就這樣成了獨居老人，除了我們家住得比較近，爸媽會三天兩頭看望外公，還有不管有多忙每星期都會抽空回家一次的小舅，外公其他的子女孫系就只有過年過節才會回家一次。其實外公剛開始獨居的時候，我爸媽、兩個舅舅和兩個姨媽都覺得不放心，一再勸說他到其中任何一家住都行，可都被外公一口拒絕了，說只想住在老宅，原因無非只有兩個，一是怕舅舅他們工作太忙，二，是不舍得這座和外婆生活了一輩子的房子。

“媽！……舅舅！”沒想到我最敬畏的小舅早已回來了，看見他坐在餐桌旁的那一瞬間，慫的我立馬口吃。

我這位公舅舅其實并不兇，只是大概是因為當領導的人都自帶強大的氣場，再加上他本人實在是太優秀，弄得我是又敬又怕，每次看見他說話都不怎么敢看他的眼睛，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就因為家族里面出了一個領導級別的人物，所有的后輩都被寄予了希望，舅舅自然成為了監督員，雖然我們都在躲，可每次見面被詢問學習境況也還是在所難免。

“恩！小雅，過來坐，期末成績應該出來了吧，考了多少分？”舅舅總是這樣直奔主題，可這十年來我依舊沒有習慣，每一次也都毫無防備。

我瞄了一眼正在低頭切菜的老媽，指望她“救”我是不可能的了，只好硬著頭皮坐下了“我……總成績是四百多分……”

“四百多分？”雖然我沒敢正眼看我舅舅，但我知道，他此刻皺起的眉頭大概又擰成了一個疙瘩，“要加油啊小雅，去年高考御風大學一本錄取線是520分，按你現在的成績考二本都成問題啊！”

“恩。”若不是那時大舅剛好回來了，我都不知道長篇大論學習之后是不是就該聊到早戀問題了。

在我記事以來，工程大舅一整家給我的印象就是豪，那個年代干工程的都是很賺錢的，雖然說不上是什么億萬富翁，但在我們鎮上也算得上是響當當的人物，從小我和小穎也沾了不少光，什么吃的用的好的東西也都在大舅那見識到了，每逢過年過節大舅帶回來裝滿后備箱的東西都要七八個人才能搬得完，這不，今年亦如此。

“老兄弟，要不先去幫大哥拎東西吧，小雅，你也去！”我媽放下手上的菜刀，往圍裙上擦了擦手，本來是想親自去的，可望著鍋里煮的沸騰的湯，又覺得不大放心，這才讓我和小舅去。

一年沒見，此刻正在后備箱取貨的大舅好像沒什么變化，依舊神采奕奕，時刻笑臉迎人，舅媽倒好像發福了那么一點點，我記憶中苗條的表哥竟也長胖了些許，“舅舅舅媽你們回來了！”

“喔!才一年不見，小雅都長成大姑娘了啊!”我低頭笑了笑，也不知道要說什么。

“可不是嘛！小雅真是越長越漂亮了”一旁的舅媽手提兩袋東西正準備進家門。

“舅媽我幫你提吧！”說話時我手已經伸了上來。

“不用不用，我提吧，你去看看車上有什么可以拿的。”

“哦！好。”

話說我們這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過年已經長達十幾年了，可我至今還是沒辦法像別人家的孩子一樣在大家面前無拘無束、那么的親密無間，總感覺別別扭扭的，明明是一家人，可我感覺我和他們之間多了一份不該有的客氣與無形的距離感，或許是來自基因的強大，我們相互之間的關心在表達上都有所保留，但在行動上卻是真真切切能感受到的。

大年三十的晚餐對于我們這群孩子來說，是最為激動人心的時刻，每一年，各位舅舅姨媽們都會在晚餐快結束的時候拿著早已包好的紅包來給我們發壓歲錢，只有大舅會拿著一沓從銀行剛取出來的嶄新的現金，一張張的當面數給我們，而當時的我們在接紅包的時候全都會表現出一副不愿意收的樣子，各種“不用了！”可心里早就樂開了花，恨不得直接上手去搶。

“曉雅姐！走，我們出去放煙花，我爸買了好多！”我和外公坐在客廳里看著正在直播的春晚，路風突然沖進來坐在我旁邊激動地說，眼前這個長得像吃可愛多長大的小男孩是我小舅的兒子，我的表弟今年剛滿十歲，還在上小學。

我望了望院子里還在打麻將的長輩們，說道“你不是要看你媽打麻將么?怎么……”

“太無聊了，玩半天了，我媽老是不輸也不贏，我在旁邊看的都快睡著了，走走走！我們一起去，小穎姐已經去拿煙花了!”

“去嘛去嘛！跟小風一起去，放的時候小心點，小安呢，讓小安表哥帶著你們去吧！安全點。”外公口中的小安是我的表哥，我大舅的小兒子，今年22歲，還在上大學。

“表哥在房間里面打游戲呢！剛剛我去找了，他不愿意跟我去！還說我幼稚……”

這時，小舅走了進來，坐在了外公旁邊“小雅，去吧！那幾箱煙花不放就浪費了，大過年的，還是要有過年的氣氛的！”

事實上我超級喜歡放煙花，現在不去是因為覺得外公一個人坐著看電視太孤單，小舅話音剛落，就見我媽和二姨把手上的事情弄完也走了進來，我這才起身和小風跑了出去，只聽見身后的長輩們異口同聲的說著“小心點……”

仰望天空，看著那形態各異，色彩繽紛的煙花，那綻放的煙花就象多情的流星雨淅淅瀝瀝，又似降落傘從空中降落，也如螢火蟲般在夜空中偏偏起舞。漫天飛舞著煙花的蘭城，此刻是最美的！

“姐！別看了，我們自己放!快過來幫忙！”曉穎邊拆著煙花的包裝邊朝我大聲喊著。

“小雅姐，快來快來！我拿著煙花，你來幫我點火！”

“好好好！來了來了！”

“小風！你要放哪一支？我覺得我根本就是來給你們做后援的，你倆都需要我幫忙，別說放煙花了，連幫你倆的忙我都幫不過來！”我邊搗騰著箱子子里的煙花邊說。

“可以的可以的！你幫我們點完之后我們再幫你點就好了！”他倆都手舉著煙花催促著我。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有跨年的習慣，反正我們家一直是有的。年三十一家人都會坐在電視機前等待著新年鐘聲的響起，在鐘聲響起的那一刻，對所有人來說，之前所有好的壞的都已成為過去，未來的每一天都將是嶄新的，值得期待的……

聽著外面隨著鐘聲響起的放煙花聲，不禁想要跑出去看，掏出手機想要記錄下這令人激動地時刻，映入眼簾的卻是一條未讀短信：小雅！新年快樂！我，一直都在。笑臉笑臉！

那一晚，我給小雪、小藝、茸茸、曼筠、胖子和賀稚危都發了祝福短信，也給鄧潮回了短信，卻唯獨只有賀稚危沒有任何回復，這一整個寒假他整個人就像是消失了一樣。

自從放寒假以來，今天是鄧潮第一次給我發短信，短短幾個字，我心中卻滿是感動，很多年以后，我才真正理解了這幾個字的含義，原來“一直”是那么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