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未亮時，汀蘭已是將若晗喚起床，而后領著到了一處極大的水池前，指著一旁堆成小山的紗綢道，“這便是你今日的活兒，若是洗不完便沒有東西吃，若是浣完之后有任何破損亦或是污漬的便全數給我重洗，直到干凈為止，可有聽明白？”



“明白了——”



若晗本想問為何有那么多紗綢要自己浣洗，話到嘴邊因著憶起了昨日汀蘭告知自己的話，終是沒有將那個“為何”問出口。



依著汀蘭所說的，若晗終是在夜幕降臨之前將那些衣物全數浣完，晾在了水池旁的晾干上。



夜風徐徐，將那些輕薄的紗綢絲絲帶起，飄渺至極，此時不知從哪兒飛來了兩只檸黃的小蝶兒，在紗綢之間穿梭飛舞，一個飛一個追，緊緊跟隨，不離不棄。



若晗斜倚在一旁的廊柱上，捏了捏自己微微酸脹的胳膊，望著那兩只小蝶兒竟是不自覺地笑了起來。



本以為入宮刺殺禎帝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然而她終還是想得過于天真了些，還未等到自己接近禎帝，如今的她倒是先叫人貶到這受苦受罪的南清堂來了，若是在這兒真有出頭之日，她也不怕在這兒多受幾月的罪，只是如今她這么幸苦的干活兒，真的會有出頭的一天嗎？



“真羨慕你們——”



若晗瞧著紗綢間翩翩飛舞的黃蝶兒，雙眸亦是微微地斂起，腦海之中立時閃入了離行前簡夙夜與她說的話。



一入宮門深似海。



原先還以為簡大哥是因著擔心自己而杞人憂天了，如今想來還真是那么一回事兒，皇宮易主，而她亦不再是從前那個享盡榮華的尊貴身份了，她怎能還如從前一般天真？



九年前的她是灝國最受寵的華甄公主，皇宮是她的家，是她以為可以老死一生的地方；九年后再次回來的她，卻淪為南清堂之中卑賤的浣衣奴，皇宮如今對她而言是什么，連她自己都是說不清了。



“是誰允許你偷懶了！”



汀蘭不知何時已是一臉怒容的站在了若晗身前，一揮手用力打在素白的紗綢上，將兩只蝶兒震得撲翅而飛了。



“姑姑——”若晗叫汀蘭一驚，立時晃過神來，指著汀蘭身后所晾的紗綢道，“姑姑吩咐的活兒我都已經做完了，如今只是稍做休息，并無偷懶的意思。”



“做完了？”汀蘭冷哼一聲，斜瞅了眼一旁晾的紗綢，用力一扯，一竿子的紗綢便是叫她拽了下來，而后唇角微揚地對著若晗道，“這也叫做完活兒了？”



“姑姑！”



若晗見汀蘭一把拉下紗綢瞬時撲了上去，然而終是因著慢了一拍，那些浣洗干凈的紗綢還是叫汀蘭丟至了地上。



“姑姑你針對我！”



若晗起身迎著汀蘭不懷好意的雙眸，不卑不亢的氣質竟是能將人生生地迫住，汀蘭眨了眨眼眸，迫著自己回過神來。



為何方才好似在那丫頭身上瞧見了鳳臨天下之姿？不，定是自己眼花瞧錯了！



“沒什么針對不針對的，所謂受人錢財替人消災，丫頭，你若是真要怪，便該怪你爹娘不該給了你這張如神似仙的臉蛋兒。”



“姑姑的意思是——”



若晗依著汀蘭的話往深處想去，莫不是有人給了汀蘭錢財，要她故意來整自己的？



“莫要發愣了，先將這些衣物送到旑月宮虞美人那兒去。”汀蘭話落已是將一堆疊放整齊的衣物遞至了若晗手中，而后瞧了瞧四下，見方才隱在暗處之人已走，這才附在若晗耳畔輕聲說道，“既然入了宮你便該知道，身為宮人，我們都是身不由己，能做到的除了兀自小心謹慎保全性命外根本再無其他，丫頭，去吧——”



若晗還未從汀蘭瞬時轉變的態度中適應過來，她已是叫汀蘭推搡著出了院門，耳畔徒留下汀蘭一句令人捉摸不透的“早去早回”。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