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在幽暗的云天底下沿著坎坷的小路曲折前伸，路上的楊樹槐樹把葉子伸向干燥的氣候，只等清風來把他們彈奏出清脆的歌，只是低處的老房子下面那些頑石與野草無恙，依舊沉默地目送每個匆匆的行人走過。

小高朋走到前面艷玲家房后面，那棵小槐樹旁邊正是當日小佳麗站著的地方，樹上已見有些黃葉了，地上只有那塊大石頭還如從前，那面矮墻上的絲瓜葉子漸漸枯萎了，葫蘆漲大了白白的肚子掛在那顆小臭椿樹上，依稀金黃的麥秸堆高大地占了一半的視野，把他錐形的大腦袋幾乎伸出了墻外，這條路在兩旁的舊房的護衛下倒還筆直，不遠處的盡頭便是那小學校的后房山了。這路的西邊便是小超家，那院里的棗樹掛著紅的綠的果實在長滿刺的枝間依稀可見，白色的鴿子扇著翅膀從他家院子里起飛了，幾只雞叫著撲騰著竄到樹枝上，半空里兀地多了一圈羽毛，只聽他家的門吱吱地開了，走出了三個人影。

那走出的正是小超，小萌和小軍，小超手里拿著用小電動機和塑料藥瓶做的“甩干桶”，孫萌拿著月餅正在吃，他們都身著新衣，喜氣洋洋，小軍還是從前那一套灰黑色的舊衣服，他神情若有所失地跟在他們身后，“嘿嘿，軍，給舅兒我打個蝎子爬，你不是會嗎？”小超咧著胖嘟嘟的嘴這樣說，這時小軍只是說：“不行，剛才在院子里我不是打過了嗎？”“我叫你打就打，你這個不知道哪里來的野小子還講什么條件，快點！”“你剛才說誰是野小子？你......”小軍的臉色不好，這時只聽到董超提高了嗓門說道：“你不是跑到我嬸子家里來的野種嗎？哼，還不老實點，”孫萌聽到他這么一說，也不吃月餅了，張著嘴看，小軍聽他這樣說哪里肯忍讓便說道：“你才是野種，你混蛋......”只聽到“彭”的一聲，小超的拳頭已經重重杵在劉建軍的前胸，使他踉踉蹌蹌地退了好幾步，差點摔倒，“你他媽說什么，你敢再說一句！”董超嚷了起來，劉建軍此時滿心委屈，早氣得臉都紅了，眼睛里也閃著淚光，“你——你——”他顫抖著聲音正要向前，便叫孫萌攔住了，終于沒有再說什么，只轉身走了。“活該，”董超還不肯罷休，“誰讓他平常那么裝蒜，那天還耍貧嘴罵我。”小高朋這時呆呆看了這一幕，眼前總浮現著剛才劉建軍含淚的眼睛，心中不免勾起一陣酸楚。

他素知道超仗著自己身體強壯，愛在別人面前耍威風，但沒想到會如此不是東西，專在別人傷口里撒鹽，只是可憐的軍寄人籬下，唉......他正在想這些時，又聽到小超那不可一世的聲音：“高朋，在干嘛呢？走，咱們去玩吧。嘿嘿。”原來他和孫萌已經走到高朋面前了，“哦，我剛巧出來經過這，不過我得回去吃飯了。”說完高朋就往回走了。

此時空氣中已經微微有風的流動了，拂過臉上有一種涼涼的感覺。高朋家那些植物都在發出瑣細的聲響，他看到許多絲瓜的葉子已經凋枯，東邊那坑死水也被蒸得剩下淺淺的一層，衰草們圍抱著它們隨季節逝去的樂園有氣無力的哀嘆。配合著某種蟲子的鳴叫，這一切看上去好蕭索，以至于小高朋再也提不起玩的興致，但幸福的小孩們還是興高采烈地聚在一起，小盼兒與他弟弟所率領的東邊街上的小孩們已經和董超者匯合，在街上到處跑著玩捉迷藏了，他們數數，喊電報和尖叫的聲音一直到天色將晚還余音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