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轉轉，一切又回到了原地，當我站在滿園盛放的薔薇前，恍惚覺得我所經歷的時間，都是一場幻覺。

月初在我身邊欲言又止，她向來謹慎，這樣的神情卻是沒有的。

“有話就說吧，不然，我就不想聽了。”整個人都覺得倦倦的，只想好好地睡上一場，很久的一場。

月初微怔，立刻說道：“回皇上，有件事情我想了很久，大約還是應該跟皇上說上一聲。”

“什么事？”微微好奇。

“皇上交給我的那個孩子，名叫藥兒的，死了。”月初的聲音很平靜，仿佛她所說的話并未關乎生死，只是在談天氣。

“怎么死的？”或許我當初就不應該將她帶回來的，深宮似海，向來是沉下去也毫無動靜的地方。

“就在皇上離宮后沒幾日，不小心跌入井中淹死了。”

“是有不夠小心的。”我不禁冷笑，猛地伸手折一朵最紅的薔薇，刺扎進手指，尖銳的疼。

暖閣里飄蕩著淡淡的薔薇花香，我深深吸了一口，在軟榻上坐下，無聊地看著手中的薔薇，血已干涸，那股腥味卻仍在鼻尖環繞，連花香也無法將它驅散。

月落親自倒了茶放到我面前，然后靜靜地立在一邊，她很安靜，這點和月初很像。其實她們相似的地方很多，只是她比月初來得更有溫度。

“母后明明急著喚我回來，等我回來了，卻有沒事，自己悠閑地睡覺。”我小聲地抱怨，不足以吵醒內室午休的母后，卻足以讓靜到無聲的月落聽個清楚。

“太后一時半會怕是不會醒，皇上先去別的地方吧，也別在這干坐著里。”月落不給我答案，卻勸我離開。我搖搖頭，“不。”帶著小小的固執，不顧月落的阻攔走進了內室。

我從未見過母后熟睡的樣子，曾經有一次偷偷摸摸地來到她床前，她卻立刻就醒了，還沖我發了一通脾氣。

我小心翼翼地朝母后靠近，一直到我坐到母后的床榻上，她都沒有醒來。我心中壓抑著巨大的喜悅，這是第一次，我看到睡夢中的母后。

睡眠是人最放松的時間，這是一個人最不設防的時候，現在我可以看到最真實的母后。

母后身上蓋著一床薄衾，長長的發絲散落枕上，蜿蜒一片，她的臉色有些蒼白，唇上也沒有血色，眉頭輕輕皺著，鼻間有著淺淺的呼吸。

睡著的母后給我一種很脆弱的感覺，不是在朝堂上的威嚴端莊，不是對我生氣時的尖銳，而像一個需要保護的孩子。我忍不住伸出手去，卻在將要撫上她面頰的那一瞬停住了，猶豫了很久，終于還是將手收了回來。

已經足夠了，這巨大的快樂，能夠讓我在往后的幾天里感覺不到沮喪。我從內室出來，看到有些惴惴不安的月落，低聲問道：“母后的臉色不太好，怕是太過操勞了，是否叫太醫來看過。”

“太醫有準時來診脈，皇上放心。”

我放下隔開兩室的薄紗，慢慢地離開了那個香氣繚繞的地方。

母后漸漸在讓我自己處理事務了，無關王位穩固的事情，她都不再插手，而交由我來處理，所以我也忙碌了很多。

對著那一攤事務的確是辛苦又無聊，好在有瑾諾陪著我，是不是和他笑鬧著舒緩，偶爾也叫他念折子給我聽。這樣相處下來，我發現瑾諾對于國事有很不錯的見解，看著他對我說出他的意見時，那眉眼間綻放的神彩，我的心情不由得黯然下來。

“你不出仕為官可惜了。”故作輕描淡寫地說著，心底卻恨自己將這樣的人束縛在了這不見天日的后宮之中。

瑾諾仿佛看出了我的心思，走過來輕輕摟著我，“你是最重要的，而且現在這樣沒什么不好。”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比任何的海誓山盟更能打動我的心，我動情地反抱住他，恨不得這輩子都不放開。

“皇上。”月初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我抬頭看著瑾諾，他無奈地笑著，松開了我。意猶未盡地離開他的懷抱，然后叫月初進來。

“什么事？”

“晉南王遇刺。”

簡單的五個字，我的心卻狠狠收緊了，好一陣才松了開來，留下一陣余痛。我看向瑾諾，帶著些歉意，瑾諾卻安慰地對我淺淺一笑，轉而問月初：“晉南王可有受傷？刺客是否抓住？是否查出是何人所為？”

“晉南王安好，但王妃受了傷，刺客當時全部自盡了，關于幕后之人毫無頭緒。”

“王妃怎會受傷？傷勢如何？”我問道。

“王妃是為救晉南王而受傷，聽說……傷勢頗重。”

“知道了，你下去吧！”我說道，走回桌邊，繼續翻看折子，好一會，抬頭看著瑾諾。

“覺得二姐的舉動很奇怪么？”瑾諾臉上絲毫看不出擔心。

我猶豫了一下，“上次我在晉南王府住過一段時間，也和瑾蘭相處了一段，她變得和以前有些不一樣了。”

瑾諾低垂了眼思索，好一會說道：“她愛上蕭恒了么？”

“似乎不是。”

“那是？”

“能徹底改變一個人的東西，不是愛，大約就是恨吧。”無意識的，語氣里帶著淡淡的感慨。“你不擔心她嗎？月初說傷勢頗重。”

“放心好了，二姐有分寸的，不過是表明心跡而已，犯不著把自己的命搭上去的。”

我看著折子，心思卻有些飄搖，瑾諾把玩著桌上的茶杯，也是心不在焉的樣子。雖然彼此之間沒有說，但是我們都感覺到了，這種山雨欲來的感覺，一切就要變得不平靜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