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夜涼如水，翦瞳在含煙閣上抬頭看見天空中那一輪圓月，看著地上斑駁的樹影，想著心事。搬回這個別院已經好幾天了，卻從那日之后再沒有見過嘉措。去年此時眉嫵進宮，今年嘉措才從塞外游歷歸來，兩人之間差了一年的時間，因為這一年，一生也就這樣錯過了。想起以前的生活是何等地愜意，姐妹倆無憂無慮地生活，放歌縱酒，自由自在，長大后各自嫁給喜歡的人。本來以為云中地處偏遠，朝中的那些斗爭波及不到。結果呢，眉嫵還是被卷進去了。皇帝娶她明擺著是為了拉攏慕容家和云家。翦瞳隱隱地覺得有什么在向云中靠近了，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卷進去。

其實進京之前，翦瞳也覺得嫁給慕容軒是最好的選擇。兩個人的感情很深，他對她亦是無可挑剔地好，婚后可以繼續過著隨意的生活。只是，進京時，有了那一次偶然的邂逅，讓翦瞳有了那么一點不情愿，雖然只有一點，可是敏銳如慕容軒，又怎會察覺不到呢？

翦瞳正苦惱著，突然聽見悠悠的笛聲。像微風中的羽毛，游游蕩蕩地，盤旋著，緩緩地落下，仿佛看見晴空萬里，廣袤無垠的草原上，野花隨風搖曳，小溪的水潺潺地流著，俊俏的少年騎馬奔馳著，看到自己心愛的人兒含笑立在微風中，臉上不禁露出幸福的笑容。突然調子變成了悲傷的，像失去了伴侶的孤雁。萬里層云，千山暮雪，沒有了愛人的陪伴，以后的人生又該去向何方?只能在低空盤旋著，尋找著，最終卻是，在孤寂中慢慢老去……

這明明就是眉嫵出嫁前一晚吹得那首曲子。翦瞳聽得心里難受，不由坐到桌旁，撥弄了一下琴弦，和著調子彈了起來，彈得凄婉哀怨，更叫離人腸斷。一曲終了，剪瞳才發現，自己早已是淚流滿面。

“眉嫵……”翦瞳抬頭才發現多日不見的嘉措正站在含煙閣下，他似乎憔悴了很多，臉上有青色的胡茬，兩眼滿是期望。當他看清是翦瞳后，不禁流露出失望和落寞。

“嘉措，”翦瞳起身，“這么晚了，怎么在這里？”

“慕容軒讓我在這里來散心，可我心里還是難受，拿起笛子，就想起以前和眉嫵講過的那個故事，聽過的這首曲子?！?

翦瞳這才想起，姐姐和自己講過，這曲子據說是一位女子為自己的丈夫所做的。女子與丈夫從小青梅竹馬，新婚不久，丈夫便被派到塞外做了使節，這一去，便是四十年。女子在家日日盼望丈夫歸來，四十年后，盼來的卻只是丈夫的遺骨，和一句“生當復歸來，死當長相思”的承諾。看到自己四十年的希望，竟在一朝破滅，女子痛不欲生。隨后便做了這首曲子，便抱著丈夫的遺骨投河自盡了。人們被二人不渝的愛情感動，這首曲子便得以流傳了下來。

“嘉措，”翦瞳微笑著，想安慰嘉措，“反正睡不著，你陪我在園子里走走?！?

“好?！奔未朦c點頭。披了件羽紗披風，便下了樓，兩人一起沿著如鏡湖走著，看著碎了滿地的月光，默默無語，想著各自的心事。

“翦瞳，”嘉措突然停了下來，“我想見見眉嫵，哪怕一眼也好，你能幫我嗎？”

翦瞳看了看嘉措，想著或許他已經知道慕容軒代父進京述職了，看來是想跟著去。

“不行！”翦瞳正要說話，卻聽見這樣一句，抬眼就看見慕容軒從樹影中走出來，“要是被人發現，眉嫵就完了。”

嘉措聽了這話，臉色募地一下白了，翦瞳看著難受，便道：“表哥，想想辦法吧。幫幫他?！?

慕容軒見翦瞳望著他，不知道怎樣拒絕，想了半天，卻說，“我也沒有辦法見到眉嫵啊。”

慕容軒雖然是眉嫵的親人，可畢竟是男子，宮里的規矩是不得私下相見的。翦瞳想到這點也不由得輕蹙了眉。

似乎過了很久，靜謐的夜只聽見三人的呼吸聲，突然聽到翦瞳擲地有聲的話：“那我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