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慶整天只管吃喝玩樂，吳月娘又不問事，其他人想管也管不了，所以柯子喻肩上的擔(dān)子還是蠻重的，宅里大大小小有三十來口人，都眼巴巴瞅著他。好在外面鋪?zhàn)拥氖掠晌鏖T慶親自打理，否則便是多生出幾條腿，也不夠他跑的。

事實(shí)上對他這個宅里的新貴，大伙兒表面上尊敬，暗地里根本不當(dāng)一回事，支持的、咒罵的、譏諷的、一心想看笑話的，甚至強(qiáng)烈反對的，什么樣兒的都有。反對的以吳月娘為首，對這個迷住她漢子的無恥孌童，她是打心眼里厭惡，要不是西門慶態(tài)度堅決，她恨不能把他給轟出去。支持的當(dāng)然是以香官柔官為首，特別是柔官，整日里上竄下跳，好象他自己是總管一樣。青禾只是笑笑，既不贊成，也不反對。有一次柯子喻故意問她，她先是沉默了好大一會兒，才幽幽地說她相信他不是那種人，顯然她并沒有多少信心，因為事實(shí)擺在眼前，無風(fēng)不起浪，天上不會平白落個炊餅下來。柯子喻只是一笑了之，心中對她多少數(shù)生出些隔閡。孟玉樓如今與他奸戀情熱，自然是跟他沆瀣一氣了。至于李嬌兒，是個過時的丟貨，哪里有她吱聲的份，人不找她麻煩就燒高香了。

這日，柯子喻在吳月娘那邊支銀子時吃了個悶癟，青禾在旁邊只當(dāng)沒看見，知道她不敢頂撞吳月娘，但起碼也該用眼神安慰一下嘛，他心里是老大不痛快，怏怏地往廚房那邊去。

每日廚房的采購都要他過目畫押，然后交與來興兒去辦。采購員吃回扣在后世很風(fēng)行，他不大放心，短斤少兩不可怕，要是弄些變質(zhì)的玩意兒回來就不妙了，所以每次買回來都要親自查看一番。來興兒嘴上不說，心里老大不以為然，他跟孫雪娥早打得火熱，合著伙兒克扣菜銀，現(xiàn)在吃了柯子喻的管束，斷了財路，自然心生怨念，三番五次在孫雪娥耳邊挑撥。孫雪娥起初因理虧不敢聲張，來興兒說的多了，她便有些動心，覺得他說的有理，怎么說她也是西門慶正經(jīng)擺過酒席的四房姨太太，算得上半個主子，如今反受了奴才的欺，這口氣無論如何咽不下去。

聽到柯子喻的腳步聲臨近，孫雪娥故意拿鐵鏟使勁敲了敲，口中罵道：“死沒廉恥的奴才，腌臢貨，只教把那后頭的破嘴抹了油，倒就真拿著當(dāng)天生的歡合眼兒，沒得教人笑話，假山雞登上枝頭就敢自稱鳳凰，正經(jīng)主子面前人五人六，上亂綱常下顛黑白，真是天生的殺才，斷墳頭絕門戶的不孝龜孫，但看你那迷魂湯能灌到幾時，待糊涂的漢子哪天醒來，好教你原形畢露，趕將出去，片草根兒都混不到嘴。”

柯子喻起初以為她在罵燒火的仆婦，沒有放在心上，可越聽越不對勁，他記性極好，琢磨起她前面的話，頓時恍然大悟，不由得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上前一腳踹開廚房門，惡狠狠地盯著她。孫雪娥沒想到他竟敢真的沖撞進(jìn)來，唬了一跳，忙閃到一邊，顫聲道：“香..香官，你這是做甚么？”

此刻便是天王老子在面前，柯子喻也要揪下他幾把毛，何況是個不得時的小妾，他二話沒說，抬起一腳踢在孫雪娥的肚子上，罵道：“瞎了你的狗眼，敢罵老子，難道老子就不敢踢你？”說完又是一腳，孫雪娥吃痛，嘴里哀嚎不斷，剛想發(fā)火，見柯子喻還要踢，嚇得一哆嗦，忙跪下來求饒，磕頭如啄米。

柯子喻冷笑幾聲，拿腳尖勾起她的下巴，陰惻惻地道：“你是主子，是鳳凰，我是假山雞，是這樣么？”

孫雪娥頓時面無人色，慌道：“是...啊不是，你是真鳳凰，奴是假山雞。”

柯子喻瞥了眼一旁目瞪口呆的火婦，嚇得她連忙低下頭，只當(dāng)沒看見。

窗外忽然人影一閃，瞧背影有些象來興兒，柯子喻盯著他去的方向沉吟了一會兒，然后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地上的孫雪娥，大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與此同時，一個大膽的想法冒上心頭。

又是一腳，將孫雪娥踢倒，問道：“老實(shí)交待，你伙同來興兒，做了些甚么骯臟勾當(dāng)。”

孫雪娥連連搖頭，直說不知道。

柯子喻嘿嘿冷笑道：“是么？陳管家在的時候你們就沆瀣一氣，也不知刮了多少，是你說，還是我說？我丑話說在前頭，你不說可以，等我拿出人證物證來，恐怕你再說就太遲了。”來興兒管采購，孫雪娥管用度，兩人合伙的可能性極大，剛才來興兒聽墻根，肯定是心中有鬼，柯子喻腦袋轉(zhuǎn)得快，一琢磨便想通其中關(guān)節(jié)，這種事情可大可小，要不是她那一番惡罵，他也不會做這么絕。

虛聲恫嚇，加上猙獰的表情配合，孫雪娥脆弱的心理防線很快崩潰，將如何受來興兒賄賂與他勾結(jié)的事一五一十地交待出來，甚至與來興兒私通的事也傻乎乎地交待了，說完一個勁地磕頭，求柯子喻高抬貴手。此刻她可憐巴巴的樣子與先前咒罵時的趾高氣揚(yáng)完全判若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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