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就這樣被卷進了戰爭。

什么也來不及多想，他能做的事只有一件，就是用他手中的半自動步槍朝他能看清和不能看清的地方射擊，他知道他不開槍打對方，他就要被對方打死。

這里全是真的，槍是真人，子彈是真的，敵人是真的，血是真的，生命在這里會瞬間消失，這一切全是真的。

他很幸運，他沒有死，這是他經歷的第一仗，是他們遇上了敵人的襲擊。

游擊隊在那場戰斗中損失過半，當華從地上站起身時，他發現不久前和他一起入睡的戰友們能夠站起來的人已經不多了。

山野里升起了濃濃的迷霧，迷霧救了華他們的命，他們成功地撤離了戰場。

不知跑了多久，他們總算是到了一個比較安全的地方，槍聲離他們越來越遠了。

大伙全癱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這里不能久呆，休息一下就走吧?！币粋€頭對大家說。

華從地上爬了起來，想隨著隊伍離開這里。

“幫幫我?！币粋€微弱的聲音傳來。

華循聲望去，發現離他不遠的一棵樹下，靠著一個人。

華發現他很年輕，他的口音是純正的普通話，華可以確定，他一定和自己一樣是個知青。

華走向了他：“怎么了你？”

“把你的槍借我用一下，我的槍里沒有子彈了?！彼届o地說。

“做什么？”華問。

“我走不動了?！?

華這才發現他的腿受傷了，左腿上綁著繃帶，血已經把繃帶全染紅了。

“你要槍干什么？”

“要不你來，朝這?！彼呎f邊用他自己的食指指向自己的胸口。

“瘋了，不就是腿受傷了嗎？至于嗎？來，我背你?！?

“胡說，我們是游擊隊，游擊隊不歡迎傷員。這里全是山，你不要說你背我，就是用一個班的人背我也不行?！彼菑埬贻p的臉上竟然露出了一絲笑容，“你下不了手，就給我一顆子彈吧，謝謝了?！?

“北京人？”華問。

“是的?！?

“我也是，我背你。”

“你背不動的，我會拖死你的。”

“背不動再說。”華有些火了。

“血止不住，你看，”他讓華看他的腿，“不用多久，我還是會死。那時我會更痛苦。求你了，幫幫我?！?

“廢什么話啊你，我不會讓你死的?！比A不再和他啰嗦了，他不由分說地背起了他。



華背著那個傷員，與大隊人馬漸行漸遠。終于，他再也看不見他周圍有別的同伴了。

眼前永遠是一片片蒼茫的群山，天不停在下著雨，現在是雨季。

這地方一年只有兩季，旱季和雨季，這里沒有春夏秋冬。

大半天的時間過去了，華感覺背上的那個人氣息越來越微弱，他有些緊張地轉過了頭。

“哎，你怎么樣？”

對方沒有回答，華又叫了兩聲，還是沒有回答。

華找了塊空地，把背上的他輕輕地放下。

傷員終于輕輕地“哼”了一聲，緩慢地睜開了眼睛。

“你還好嗎？”華湊近他的臉問。

“不好，”他勉強地回答，“謝謝你，我恐怕是不行了。”

“你叫什么？”華也不得不承認，他面前這個年輕的生命好像就要消失了，他很難過。

“健。”

華聽到了讓他吃驚的回答。

“什么？你是健？你認識夢兒嗎？”

“你認識我妹妹？”聽到親人的名字，健好像恢復了一些氣力。

“是的，我們是朋友。我來時她告訴我，你也在云南，沒想到在這遇上了你?！?

“她好嗎？”

“不錯，她挺好?！?

健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求你個事?！?

“說?！?

健很費力地抬起了他的左手，將手腕上的一塊手表褪了下來，交給了華。

“這是我父親給我的，你把他交給夢兒，可以嗎？”

“放心！”華禁不住鼻子一酸，但是他還是強打起精神，鼓勵著?。骸皠e灰心，我會把你帶出這個鬼地方的。”

健笑了：“不可能的，兄弟。你叫什么？”

“華?！?

“你要多保重，如果你能回BJ，替我去看看我的家人，謝謝你?！?

華看著健，發現他有著和夢兒一樣的鼻子和眼睛，那雙漂亮的眼睛漸漸地暗了下去，生命之光慢慢地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