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一旁聽得津津有味的三小姐正睜大著眼睛看著他,畢竟在慕容府可是絕對不會讓她們這些未成年人,去聽那些關于你情我愛的故事。
“可是蘇公子說了這么久,花月卻并沒有聽出這個故事和小姐的問題有什么關聯啊!”一旁的花月突然說道。
慕容博遠道:“嗯,雖然故事講得不錯,但花月的問題,也正是為兄想要說的。”
一旁聽得入迷的三小姐此時也朝著蘇青衣連連點頭,表明自己的立場。
蘇青衣一笑,若此時明月高懸,星云密布,再給他一折紙扇,定然是一個風流倜儻的青年俊公子,可如今烏漆墨黑,伸手難見五指,眾人也是難以看清他的面部表情。
只聽他輕笑一聲道:“莫要著急,此時,故事才剛剛開始……”
——
“兩人站在雨中沉默許久,浪子當時已然不知道自己的思緒飄向了何方,直到逐漸變大的雨滴聲將他喚回現實,他才回過神來,有些呆笨的問小翠說:‘你……你怎么來了!’
回答他的是一片短暫的沉默,和一大片的雨水聲。
過了許久,浪子才聽到女子輕柔的聲音:‘你許久都未曾來喝酒了……’
聽到女子的話,他臉上一喜,卻牽動了臉上的傷,疼的直咧嘴,未等他開心完,女子的聲音繼續傳來,他很喜歡小翠的聲音,幽州地處北方,很少有女子的聲音能夠柔軟甜糯,仿佛是江南女子唱小曲一般,而小翠就是其中之一。
雖然他很喜歡小翠的聲音,但是小翠的這一句話,卻宛如一道霹靂般,讓他不想去聽,‘我過來告訴你,我要嫁人了……他是……’
后面的小翠說了什么他也沒有聽見,直到小翠往他手里塞了一個荷包,他才看到小翠已經撐著那柄畫著臘梅的油紙傘消失在了朦朧的雨中……
他看著手中青綠色的荷包,望著荷包上繡著的兩只笨拙的鴨子,一瞬間,居然覺得天大地大,卻沒有他容身之處的感覺。
時間過得很快,快的他都不曾記得日子是什么時候了,直到再次有人來討債。
來討債的人帶著一把小刀,這個人他很熟識,是曾經他有錢時經常與他稱兄道弟喝酒吃飯的‘朋友’。
這位‘朋友’看著浪子說:‘你今日若是再不還錢,我便要了你的命。’
他不在意的哂笑一聲,翻身躺在床上,也不理這人,可是,他一翻身,那荷包就掉落在了床鋪上,那人一見,眼前發亮,撿起那荷包打開一看,發現居然有一張十兩銀子的銀票。
‘呦吼……沒想到你居然還有十兩銀子,先前請你吃飯喝酒,加上你借我的,都不止十兩,不過看在我倆從前交情的份上,那些零頭就免了!不過話說這荷包是哪家姑娘繡的,把兩只鴛鴦繡的跟兩只水鴨一個模樣。’
這人說著,將十兩銀子一邊塞進自己的衣服中,一邊觀察這荷包,口中還嘖嘖道:‘真不知道是哪個姑娘迷昏了心智,居然會送荷包給你,就連我都不曾收到。’
浪子聞言,一個翻身就從床上蹦了起來,一時間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喝道:‘快把荷包還給我。’
‘你若告訴我,這送你荷包的女子是誰,我就還給你!’這人繼續的調笑他。
‘快還給我!’他說完就去搶,奈何身上的傷還沒有好利索,他抓住了荷包卻摔倒在地。
待他再抬眼看時,這荷包居然因為剛剛爭奪時撕裂了,針線已然裂開,線帶還在那人手中,看著手里被灰塵泥土染臟的荷包,他不禁心中悲憤,滿腔苦楚,叫出了那個名字:‘小翠……’
這人一聽忽的笑道:‘原來是她啊,不過你可知道,三日前她已經與東村的劉地主成了親,可是第二日便上吊死在了新房里。’
聞言浪子身軀一震,嘴唇有些顫抖的說道:‘你……你莫要胡說。’
這人繼續道:‘我騙你作甚,鄰里鄉親們都說是因為她水性楊花,已非完璧,故此當夜便被那劉地主用繩子給勒死了。’
他聽了這人的話,瞬間滿腔的怒火,篡緊了手中的荷包,他趴在地上,還未爬起來,大聲喝道:‘住口,我不許你…這樣污蔑她!’
這人冷哼:‘哼!瞧你這模樣,就知道你這廝與那女子不清不白,還說我污蔑她,若不是……’
這人還沒有說完,浪子已經站了起來,他也不知道哪里來的氣力,一個反手就把這人手中的刀奪了過來,血噗嗤一聲濺在了浪子的臉上,流入了他的嘴中……
腥的,臭的味道,一瞬間傳入他的腦海。
但是他卻仿佛著了魔,又去了東村的劉地主家里,殺死了正在喝茶的劉地主,劉地主的尸體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他,浪子突然感到害怕了!
他突然想吐,趴在劉地主尸體旁邊一股腦的吐了出來,昏了過去。
在他醒來時,他就已經置身公堂之上,他是被一桶冷水澆醒的,澆醒他的是一個衙門小吏,那名小吏正放下水桶,拿起殺威棒。
那公堂上的官老爺問他:‘蘇遠山,昨日你在何處做何事啊?’”
說到這里,蘇青衣頓了頓,感覺已經開始要進入話題了。
而一旁的慕容博遠聽到此處,臉色一變,精彩萬分,看著蘇青衣的眼神有些古怪起來。
“咦……登徒子,蘇遠山不是你爹的名字嗎?”慕容如雪道。
蘇青衣沒有回答她的話,繼續講這個故事……
——
“浪子沒有說話,看著公堂上正在流淚抽泣的王婆與劉地主家的家眷,他忽然有些后悔,霎時間他心中已經有了定數,緩緩,他長長的吐了一口氣,道:‘殺人者就是我。’
王婆聞言,頓時嚎啕大哭,奪過一個小吏的殺威棒對著他就打,他閉目默然承受。
原由他已經招供,那么審案的過程也就很簡單,殺人償命,是自古以來的準則,他被判以秋后問斬。
可是沒有等到秋后,幽州邊境發生了戰亂,他由于是死囚,被押送到前方戰場被編入了沖鋒營。
雖說是沖鋒營,實則是敢死隊,說白了就是那些沖在最前沿消耗敵人實力的棄卒,他在沖鋒營中生活了兩年,兩年說長不長,可是對于那些在沖鋒營中的兵卒來說,卻也不短了。
沖鋒營是陣亡幾率最高的軍隊,里面的士兵都是一些強盜,馬賊等犯了命案的死囚,因此沒有人會將他們當做人來看,他們就算是死了,對于世人來說,也是應該的。
但是他在沖鋒營中生活了兩年,雖然飽受了戰亂,經歷了死亡,可是他卻還是活著。
所以有許多剛來沖鋒營的新兵,總是問他:是如何每次從戰亂中逃出來的。
他的回答卻總是令那些來到沖鋒營的新兵不相信。
浪子說:‘我每次在戰場上,都沒有想過要活著回來!’
在第三年,他成為了沖鋒營的校尉,沖鋒營最大的將領,恰在那一年大漠來襲,他奉命守住泉菱關三個月,他率領著麾下的三千死士在泉菱關與大漠一萬大軍死戰,三月之后,泉菱關失守,所有沖鋒營死士都不曾活下來,他也沒有活下來。
敵人的槍矛刀劍刺入了他的軀體,疼痛自他的血肉傳入他的骨髓和靈魂。
在這一刻,他在想,當年他用匕首殺死劉地主和那姓王的小子時,他們是不是也是這么痛,是不是也覺得死亡是如此的漫長。
這么多年,他殺了許多人,他都不曾有任何感觸。
唯獨對那兩人,心懷愧疚。
這么多年的生死邊緣,浪子早就明白了,殺死小翠的人本來就不是劉地主,殺死小翠的真正兇手,是自己啊!
是他的無能與懦弱,害死了小翠,是他的愚笨與情感,殺死了那個人兒!
他慢慢的閉上眼睛,朝天怒吼一聲,在無數敵軍膽怯退步中倒下。
他終于……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