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當太陽曬到屁股的時候，李林方才悠悠醒來，昨天的一切發生得太快，他甚至沒來的及反應，現在又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心里還是有些拿捏不穩。

后頸傳來的陣陣痛感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現在的地方很危險。

木制墻壁老舊得泛黃，掛在墻上的簡單裝飾也褪去了本有的顏色，連床都因為年久失修已經咯吱作響，李林能看得出來是一個女子的房間。

“嘎~”

破了一些小洞的木門被人從外面緩緩推開，緊接著一位十一二歲的少女，她手里拿著一節木棍走了進來，她非常小心謹慎，靠近李林的每一步都走得很穩。

“你是誰？”

李林手腳被綁著不能動，又看著眼前的少女似乎沒什么惡意，便率先開口詢問。

“你又是誰？”

少女也很害怕，怯怯的反問，同時緊了緊手里的木棍，這樣可以給到自己一些安全感。

兩人心中都有戒備，誰也不愿意輕松告訴對方身份，就只能這么干愣愣的耗著，氣憤也開始變得有些僵硬。

少女仍然拿著她的木棍，即使李林被她綁得死死的，她也不會有絲毫大意。

“我叫李林。”

“我叫黃曉曉。”

“我是外地來的。”

“我是本地的人。”

“........”

李林心里有麻了，想著你倒是問我一些別的東西啊，不要你一句我一句的能成嗎？他企圖用眼神告訴對方，不要把氣氛搞得很怪異。

可黃曉曉哪里知道這些，她的眼睛圓圓的、臉蛋也是圓圓的，似乎在告訴李林我有一個大大圓圓的疑問！

“可以先把我松開嗎？”李林動了動手臂，傷口的痛感減輕了很多，還有一絲微微涼意，顯然已經被少女敷上了藥。

“李林，你不要動，不然我可不會手軟的！”黃曉曉見了李林的動作，像一只時刻警惕外界的小刺猬一樣，出示利器。

黃曉曉的過激反應讓李林有些不知所措，反正現在也沒什么危險，便只好一動不動的盯著她。

隨著時間流逝，兩人在短暫的交流之后又是長時間的沉默，直到黃曉曉的同伴呼喊她，她才將手里的木棍放在木門邊走了出去，順手關緊大門。

在黃曉曉離開之后，李林方才長吁一口氣躺在床上。

深藍色的被子上有很多補丁，針線整齊，可以看出來縫補被子的人的手藝很好，只是被子單薄，夏日還好，一旦到了嚴寒的冬日，是無法留住溫暖的。

不過，這一切跟現在的李林都沒有太大的關系，連續的奔波逃命讓他疲憊，現在青山城里面全都是藍家的人在圍捕他，或許下一刻就會被抓住。

殺藍顏惹來藍家的圍捕李林是想到了的，只是藍家在青山城的勢力讓他有些驚訝，竟然可以在短時間內封鎖每一條街道。

現在的形式非常嚴峻，李林自己也不知道該去往何處躲藏，那看著呆呼呼的少女綁著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企圖。

他甚至想到自己會不會死！？

隨著太陽落山，這間屋子的位置似乎不是很好，漸漸的暗淡下來，如果沒有月亮，相信過不了多久就會黑到伸手不見五指的境地。

黃曉曉從出門之后就一直沒有回來，甚至沒有送來一碗水，此刻李林已經有些口干舌燥，肚子更是餓的姑姑作響。

“噶~”

木門再一次被推開，黃曉曉右手提著一盞長明燈，左手端著一碗飯，她先將長明燈掛在床頭一處凹槽內，確定放穩之后才把飯放在桌子上，自己找了一張凳子坐下。

李林見到黃曉曉進門之后，便用手肘頂著床被撐著身體，不讓自己倒下。

“你餓不餓？”黃曉曉有些不好意思的問道，她想著綁著李林的時間確實有些久了，從昨天一直幫到今天。

“不餓！”李林有些生氣，他看得出來眼前的少女心地善良，可善良的人又有幾個有好下場，不如裝得冷漠一些好了！

“咕，咕？”

李林很想硬氣一些，可肚子是沒有思維的，它秉承天意自然，餓了就要‘叫喚’。肚子的出賣，讓李林很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沒臉見人了！

黃曉曉掩嘴偷笑，然后起身解開了李林身上的繩索，自己還是有些警惕的站到門口，怕李林突然行兇。

李林自然是沒搭理她，他活動了一下手腕之后，便端起桌子上的飯吃了起來，飯菜寡淡無味，油水基本上是沒有的。

難怪少女一副營養不良的貧血模樣。

“你干嘛要綁我？”李林一邊吃飯一邊說道。

“你是不是殺藍顏的那個人啊？”黃曉曉帶著懷疑的語氣問道，盡管心中基本確定眼前的少年就是殺死藍顏的好人，可見他又是一副瘦弱的樣子，心中還是有些不敢相信。

李林心中遲疑片刻方才說道：“是啊！你要給他報仇嗎？”

“不是，不是，那個混蛋我一點也不喜歡他，早死一些更好了！”黃曉曉連連擺手，讓李林不要誤會。

不過是三兩句交流，兩人之間的警惕降低的很多，少女重新坐在凳子上，黃曉曉也已經吃完了飯，兩人便面對面的聊天。

“你是用什么殺他的？拳頭嗎？”黃曉曉見李林身上也什么利器，便覺得他時用拳頭打死藍顏的。

李林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道：“用劍。”

“你的劍呢？”

“賣了？”

“為什么會賣了？”

“沒錢。”

“啊！沒錢嗎？那你怎么活下來的？”

“......”

見黃曉曉一副不依不饒的模樣，李林只感覺頭大，世界上的真的會有這么呆的人？怎么活下來的？

“我用劍殺的他，然后又把劍賣了，然后就被他們追殺，然后就被你救了。”李林看著黃曉曉澄澈的眼睛說道：“明白了嗎？”

其實李林的解釋已經很清楚明白了，可只見黃曉曉眼珠轉動，明顯沒反應過來，思考了好半會又問道：“你的劍賣給了誰？”

外面的天已經暗了下來，月亮也不知道跑到哪朵云里面藏著。李林頭一次感覺聊天是很累的事情。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外面的烏云已經聚集，雷電轟鳴，緊接著就是豌豆大小的雨滴落下，砸的屋頂乓乓作響。

雨勢越下越大，這棟小屋的墻壁已經開始有雨水浸透進來，屋頂的瓦片出現裂口，雨水一滴一滴的落在李林的頭頂上。

“不是吧......”李林頭發被打濕，雨水順著發梢流進衣襟里，他第三次嘆氣，眼見那缺口有變大的趨勢，李林趕緊將被子蜷成一團，堆在床腳不被雨水滴到，同時說道：“趕緊的把床整理一下，我去把那個漏洞補齊。”說完他便脫掉上衣，跑出門。

在屋頂漏雨的第一時間，黃曉曉就已經找了一個木盆過來接雨水，只是木盆很小，肯定不可能支撐到雨停，想要止住漏雨，還得看李林能不能補齊瓦片。

李林頂著大雨跳上房頂，踩得瓦片咯吱作響，他找到那塊漏雨的地方，將瓦片稍微的移動了一下，缺口才暫時被堵住。

“可以了。”黃曉曉站在屋檐下提醒李林。

李林輕手輕腳的跳下房頂回到屋內，他拿上一把凳子來到門口，將凳子擺在門口最好的位置上，然后自己才坐下。

外面的風聲很小，雨聲很大，除此之外再也沒有別的聲音了，這是另一種寧靜，李林很喜歡這種聲音，它很動聽，可以將人的浮躁抹去。

黃曉曉看一了眼坐在門口的李林便自個將木盆里的雨水倒出窗外，她不喜歡下雨天，下雨天會影響她干活。

“你是做什么的？”門外大雨瀝瀝，李林閉著眼睛享受這樣的‘安寧’。

“我在劉家當丫鬟。”對于這個身份曉曉有些自卑，她不喜歡給別人當丫鬟，可是為了生活沒有辦法。

聽到這樣的回答李林回身看著他，在她的眼里，李林看到了隱藏起來的消極，那是一種對社會的無力感，一種看不到盡頭的絕望感。

“你不喜歡當丫鬟嗎？”李林認真問道。

“嗯，我不喜歡。”

“那你想去做什么？”

“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說道這里，曉曉的眼中有光芒閃過，她憧憬著有一天自己能夠離開劉家，離開這座青山城，她覺得劉家像一個大大的牢籠，隔開了這個世界的快樂和美好。

她的光很小、很快，因為光的上面有自卑的陰霾籠罩其上，讓人很難察覺，親近的人需要用心，陌生的人要用眼睛。或許她的夢想曾有陌生人看見，可她到現在也沒有走過去青山城。

她的力量是弱小的，那與她的夢想不符，她這一輩子注定無法實現，可李林看見了這光，所以他記下了這光。

曉曉是常年勞作的下人，手指粗壯，皮膚粗糙，臉有點黝黑，可她自己是不在意的，因為他的心里沒有覺得這樣不好。也許在她不曾了解的世界里，有人將美貌視作生命，將純潔視為另類，還會理直氣壯的告訴你，長得丑的人就不要出門嚇人，那將是一個多么可怕的世界。

李林臉帶笑容的看著她，說道：“等外面的風波過去了以后，你要不要跟我出去看看？”

曉曉被他看得有些害羞，低著頭說道：“我是劉家的丫鬟，已經是賣身了的。”

“我來想辦法。”李林肯定的說道。

“真的嗎？”曉曉非常渴望，即使給出承諾的人也不過是個與自己一般大小的少年。

“嗯。”李林十分肯定的點了點頭，說道：“你救了我的命，我們就是相依為命的好兄弟了！”

“好兄弟嗎？可是我是女的誒！”

“誰說女的就不可以做兄弟了！來我們歃血為盟，以后就是親親的兄弟了！”李林說著便用牙齒咬破自己的手指，把血滴在碗里，道：“來吧！”

曉曉有些迷茫，她其實并不知道這樣的做意義在哪里，可她還是咬破了手指，把血滴在碗里。

兩滴血不容，李林拿起碗接了雨水，自己率先喝了一大口，呼呼的說道：“以后我就是大哥，你就是妹妹了！”

曉曉也喝了一口，味道很難喝，有淡淡的腥味傳到了鼻腔里，不過她卻很開心，點了點頭說道：“好，大哥！”

李林看著他笑了起來，曉曉也笑了起來，少年意氣，快意恩仇，單純的他們最能理解其中的意思。

傾盆大雨漸漸停歇，兩人都有些累了，同睡在一張床上，曉曉睡在里面，李林睡在外面，年少的他們根本不在乎未來有多苦，只要好好對待現在的每一分鐘，不給遺憾留余地。

李林心里很開心，一月前他還不會說話，什么事情都是父母做主，自己只需要聽命行事就好。在鳳來樓救那個女子是他突破自己的一次嘗試，殺死大夫也是一次嘗試，現在有了一個結拜的妹妹又是一次嘗試，沒有人會一層不變。

有好人變成壞人，也有壞人變成好人，但更多的是李林這樣不好不壞的人。

李林側身望著已經熟睡的曉曉，她的眉毛是彎彎的，笑起來會很好看，但如果哭起來的話，也會不好看。

風雪劍意游走在四肢百骸，李林心境上的變化將劍意激活，而后一道雪白的人影憑空出現在床前，他拿著一把白色的劍，就這樣注視李林。

突如其來的一幕將李林嚇了一跳，不過很他就反應過來，跟著人影走出門外。

大雨已經停歇，地上仍有大大小小的水洼，人影站在院子里，手中長劍揮舞，寒意漸起，李林熟悉它的一招一式，因為此前已經全部記載心里。

就在李林以為劍術要結束的時候，那人影忽然一躍而起，揮劍回擊，猶如天仙下凡，一劍千里。

李林看的入迷，腦海里不斷回復那雪白人影的當空一劍，招式不過是回身刺劍，可劍勢之強、劍術之妙空前絕后，一劍當頭便是仙人也要含恨而死。

李林心神向往，心隨意動，并指如劍，開始一招一式的練習人影所受劍術，只是那天仙一劍太難學會，他也不過是得到雛形，想要真正的熟練掌握，不知道要花費多少年。

白衣勝雪，劍術奇高，李林給這一劍取了一個高雅的名字——人間雪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