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重要了。因為，從現在開始，這個問題只有一個標準答案，那就是，意味著最偉大的責任，和最崇高的犧牲。鑒于你的特殊情況，華倫蒂，我將向你簡述，這三面旗幟的含義和歷史。因為，它們就代表著我們身負的三層責任，而你，將向它們宣誓。”

------------鐵流號驅逐艦艦長，海軍中校

第22章

三面旗幟，三重責任

4049年，3月21日，22 : 17，奧拉夫格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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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惑和不安并沒有消失。

我的胸部像是被一雙看不見的大手前后擠在中間一般，壓得喘不過氣來。

但士兵們和政委的目光換了焦點，提醒著我，現在不是在意其他事情的時候。

所以我現在只能做一件事，

喊，

對著臺下大喊，好似把這些感情從心中一氣驅逐出去：

“全體，向左向右轉！”

兩聲整齊的齊步聲，不多不少。

“出旗！敬禮！”

兩邊揚起了海軍服衣袖的海洋，中間的紅地毯上，三名執勤禮兵緊握著各自手中的旗幟，顯示屏映著他們踏著正步走上主席臺的身影。在地毯的盡頭，旗桿包銅的底座一齊磕響在鋼制甲板地面上，禮兵們同時轉過身軀，右手向前伸直，通風口適時的吹出了合適的氣流，將旗幟展開在了華倫蒂的面前。

“禮畢。那么，華倫蒂。看著我。”

后面三個字其實是多余的，少女的眼神就沒有離開過我。

幸好政委并沒有和她一樣做。

也幸好剛才的喊叫給了我勇氣，去直面華倫蒂眼里的灼熱。

“對于你來說，軍人的身份意味著什么？”

我等待著。

“這是需要我喊某種口號么？”

少女的聲音在我意識里響起。

“你只需要回答。”

“那么，”

少女環顧了一下周圍，開了口。

“對我，來說，意味，著，戰斗。”

她微微昂著頭，“戰斗。征服，敵人的，土地。摧毀，敵人的，肉體。消滅，敵人的，意志。”

我深吸了一口氣，華倫蒂的回答和我的預計一樣。

“我，說錯了？”

“不，這問題沒有對錯。”

少女眨了眨眼，看著我向著政委攤著手臂，

“當初政委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他說意味著榮譽。對翔子來說，這意味著自己的存在價值。對愛麗絲來說，這意味著將來更好的社會地位。對黎塞留，這意味著比起在錢學森星環那永不停歇的無限計算來說，更有趣的一種生活方式......”

“對于你來說，這意味著什么？”

少女打斷了我的話，在我心里問道。

“......不重要了。因為，從現在開始，這個問題只有一個標準答案，那就是，意味著最偉大的責任，和最崇高的犧牲。鑒于你的特殊情況，華倫蒂，我將向你簡述，這三面旗幟的含義和歷史。因為，它們就代表著我們身負的三重責任，而你，將向它們宣誓。”

“我，必須要，宣誓么？”

金發少女問道。

“是的。”

她深吸了一口氣，點點頭，灼熱的視線視向遠方。

“我們最后處理這個問題。現在的話，”

從右向左，我幾步走到第一名禮兵身邊，抬頭看向那面飄揚的旗幟，十二芒星舒展開了它的一對羽翼，兩支交叉的橄欖枝圓環將其包裹其中，而在十二芒星的中心，一只眼睛永恒的凝視著虛空中的某處，我們還未曾知曉的地方。

“這是人類聯邦國旗。”

“這個我還是知道。”

少女淡藍色的眼睛跟著看了過來。

“在地球的第二十個世紀，地球文明第一次發現并接觸到了他們以外的人類，萬勝鳥人。不幸的是，也是同時，第一次開始了和另一個人類文明的戰爭。單就科技差距來說，這本該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但，地球文明卻擁有著其他文明所沒有的一種能力，靈能。而這次失敗的入侵，使當時仍四分五裂的地球文明，以原本的聯合國國際組織為藍本，首次統一在了一個政權之下，并順利的接收了萬勝文明的剩余領土，人口，文化，資源和科技。隨后，地球人類開始了大遠征，在此后的一千年間，通過一系列戰爭，外交，政治，經濟手段，地球文明統一了整個銀河系，人類聯邦誕生了。”

“而我必須說，人類聯邦并不完美。”

政委馬上瞇著他的那只好眼睛瞟了過來，好似在我老家地鐵上聞著了煙味的城管隊員。

“這個國家有著一段不光彩的過去，包括被刻意導致的，各個文明，行星間巨大的科技與經濟差距，種族與地域歧視，階*級*壓*迫，貪污腐敗，就算是在審判庭處決了獨裁者間桐.范戴爾，結束了他長達兩百年的鮮血統治，并重組了聯邦政府后的今天，這個國家仍然有著諸多缺陷。但是，在現在，這個國家代表的是銀河系絕大部分人類文明的安全和利益，以及，生存的希望。”

“在大約一千年前，“知識管理員”出現了，宣告著它們的惡意，“消滅靈能生物，銷毀人工智能，遺忘知識，放棄理性，服從則生。”于是，毀滅的陰影就這么突兀的降臨在了我們所有人的身上。直到現在，也就是第四十一個世紀，我們淪喪了近半的國土，接踵而至的卻是蟲巢艦隊的入侵，精靈的大遷徙與鼠人的崛起。強敵環伺，四面楚歌，這便是現在人類聯邦的處境。”

我走到了第二名禮兵身前，

“這是人類聯邦海軍的軍旗。”

一只雙頭鷹，雙爪緊抓著纏繞著鎖鏈的船錨。構成鎖鏈的并不是鐵環，卻是一連串的恒星，行星，彗星，小行星帶和氣態巨行星，但雙頭鷹仍高昂著它的兩邊頭顱，張開了自己的翅膀，盡情展示著它的力量：太陽艦隊，萊昂艦隊，黎曼魯斯艦隊，白痕艦隊，九州艦隊，吉列斯艦隊，瑪努斯艦隊，伏爾甘艦隊，科沃斯艦隊，極東艦隊的艦隊軍旗組成了它的左翼，而弗根艦隊，珀圖拉博艦隊，康納得艦隊，安格朗艦隊，莫塔里安艦隊，馬格魯斯艦隊，影月艦隊，羅嘉艦隊，阿爾法艦隊，深海艦隊的艦隊旗組成了它的右翼。這兩翼便是它能頭頂象征著銀河系的十二芒星的原因，也是它的驕傲。

本來應該是這樣。

然而現在，展現在金發少女眼前的軍旗，整個右半邊都被厚重的黑布遮掩，可再多的黑布，也蓋不住那些曾經的傷疤。

“聯邦海軍的歷史最早能追述到二十一個世紀前地球聯合國的太空軍。它隨著大遠征的進行而逐步得到發展壯大，最終形成了以二十支各具戰術特色，但卻同樣強大的星區艦隊所組成的星際軍事力量。這曾是一支古老而又光榮的部隊，也曾受到歷史的肯定并享有很高的榮譽，但這些都只是曾經。因為自那天起，海軍失去了自己的榮譽......”

幾聲硬物摩擦的尖細聲從我和華倫蒂身后傳了過來。它的分貝其實很小，不過會場實在太安靜了。它持續的時間也只有數秒，因為政委很快發現這聲音發自他緊緊咬合的喙部。

“我覺得你應該也知道那一天，華倫蒂。幾乎和“知識管理員”出現的時間同步，在大概一千年前，”

“是一千零二十七年三個月二十一天前，艦長。”

“......是的，謝謝你的提醒，黎塞留。在一千零二十七年三個月二十一天前。”

如果不是我的人格括撲同步翻譯器特意保留了些廣播口里女聲特有的法語腔調，我會分不出這句話到底是出自黎塞留的意識，還是鐵流號那個沒有感情的出廠默認配置程序。

“在萊昂星區的內賓納克行星上，還存活著的星語者們站在了星炬之下，集體燃燒著自己的生命，試圖傳遞求援的信息卻一直得不到任何回應。他們不知道，無論是星區的首府卡利班，還是地球，此刻無法接收到他們的信息，就在他們的行星遭到“知識管理員”的攻擊之時，地球和卡利班，正被它原先守護者們的炮火蹂躪。時任聯邦海軍戰帥的大叛徒，大野心家，荷魯斯.盧波卡爾，悍然發動了旨在摧毀整個聯邦的大叛亂，而海軍力量中，竟有一半的星區艦隊決定投靠他的瘋狂計劃，“荷魯斯之亂”開始了。叛軍很快控制了他們的駐地星系，并向他們曾經的友軍和曾發誓保護的人民發動了猝不及防的突襲。大敵當前，兄弟鬩墻，自相殘殺。多么可笑，多么可悲！”

“至于叛徒荷魯斯，他的罪惡不止于此。介于他發動叛亂的時間點與“知識管理員”入侵的巧妙重合，以及他本人和叛軍在戰爭中的一系列表現，我們有理由判定，他和大敵早有接觸，并早已成為其野蠻侵略行為的開路先鋒。在決定孤擲一注后，他先是利用其海軍戰帥的身份強行調開衛戍首都的太陽艦隊，當多恩元帥得到消息匆忙回援太陽星系時，叛軍數只艦隊針對靈能者和AI的大屠殺已經進行了三天。共有一千三百六十七萬名軍人和平民遇難，包括三十七萬靈能者，三千九百六十五名AI，以及......五十六名龍族。”

“當然，與其說是屠殺，不如說這是一場不公平的戰斗。而這些不幸卻英勇的烈士們用叛徒的鮮血保全了他們的尊嚴，愿他們的英靈安息。”

我提前說出了華倫蒂想說出的話，然后向著她和攝像頭后的航海長依次點了點頭。

“最終，援軍歷經惡戰，碾碎了一切阻擋在他們與地球間的阻礙，在月球背面決戰中，多恩元帥和大叛徒荷魯斯同歸于盡，叛軍被擊退了。但當地球的馬卡多燈塔終于再次亮起靈能的焰光時，一條遲到的消息傳來，在叛軍的突然襲擊中損失慘重的萊昂艦隊，在孤立無援的境況下奮戰半年，還是沒能擋下“知識管理員”在萊昂星區毀滅的步伐。在內戰期間內，它們已經徹底摧毀了五十多顆行星，包括首府世界卡利班，三十億一千六百萬常住居民全部遇難，無一生還......至今，這些叛徒的殘部依然在銀河中游蕩。盡管他們的邪惡計劃已經完全失敗，但就算是如此，他們仍然不肯放棄。這些已經失去一切的賭徒，這些沒有一絲自尊的叛徒，他們曾打著聯邦海軍的旗幟燒殺搶掠，現在卻還敢厚顏無恥的繼續打著聯邦海軍的旗幟，去做“知識管理員”的走狗......只要他們還存在于世，那么，聯邦海軍就不會被寬恕。無論我們再取得何等戰果，付出何等犧牲，都贖不回昔日的污點和恥辱......這只能用他們的血來洗清。”

“讓他們血債血償！！！！！！”

食堂所有廣播口都傳出黎塞留的聲浪，好似一把重錘，砸在了我們每個人的頭上。

............

“......是的，大副同志，現在在我刪掉你的全部輕小說之前安靜。另外所有人，把手都給我放下來！頭都給我抬起來！我要說下一面旗了！”

第三名禮兵將手中的旗幟傾斜了過來。和海軍軍旗左邊其他九面帶有各種裝飾的旗幟相比，極東艦隊的艦隊軍旗顯得很是簡樸，紅色五角星內，上半的船舵和下半的船錨共同組成了白色的圓，僅此而已。作為聯邦最晚成立也最為邊陲的星區，極東的一切都透露著簡樸的風格，它的星區艦隊自然也是如此。不需要什么輕浮奢侈的多余，如果我們得不到藝人的青睞，那么就讓敵人的口，去遠播我們的威名吧！

“這是極東艦隊的旗幟，也是它的標志和象征。我們是最年輕的星區艦隊，也是命運最為坎坷的星區艦隊。在剛組建第三個周年時，叛亂的戰火就讓整個銀河為之燃燒。月背之戰中怒吼的側舷炮還在發紅，奧拉夫格勒的守軍已經蜷縮在先前叛軍留下的彈坑中，等待著蟲群的下一次沖鋒，而在丁儀小行星帶，向著“知識管理員”沖鋒的是我們的戰艦，高唱軍歌，慨然赴死。剩下的人，連戰友濺在自己臉上的血痕都來不及擦，轉身就要面對的是背信棄義的精靈，和那些永遠饑渴的貪婪鼠人的進攻。但極東艦隊，從來沒有倒下！如果真的會有那么一天，那也將會是全人類文明史的最后一天，而在那天到來之前，極東艦隊的每一個人，都會戰斗到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

“我講完了。”

沒有人鼓掌，不需要鼓掌。極東艦隊的每一個人都將這些刻在了心里。現在，我們只關注著這個將和我們同行的人。

“那么，你準備好了嗎？”

“開始。”

果斷干脆，而少女那對眼睛也暫時閉上了。

“......”

我退后兩步，向著政委點點頭，看著他瞇著眼睛，大步走到了華倫蒂面前。

“我聽見了腳步聲，怎么回事——哦。”

在我心里響起的聲音隨著少女睜開的眼睛夏然而止。

“艾斯克里斯托夫.多普洛斯里奧.帕斯塔可夫.艾米莉亞.華倫蒂。”

政委他那嚴峻表情的臉上，那道深深劃過整個臉盤的刀疤整個蜷曲了起來。

“γ?ρ。我說什么，你說什么。這是我第二次告訴你。明白了么。”

“......”

少女沒有回答他，甚至沒有看他一眼，而是抿著嘴唇看了過來。

“宣誓過程一般都由政委負責。放輕松，華倫蒂。”

............

“明白，了。”

我松了一口氣。

“我，同意，宣誓。”

“烏斯，很好。”

政委并沒有一絲放輕松的樣子，事實證明，他是對的。

“我，不同意，向你，宣誓。”

......

在這個時候，鐵流號上所有的廣播口和喇叭都響起了一段軍號的悠揚曲目。

熄燈號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