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華倫蒂小姐就是影響你心理狀態的問題。我沒說惡化，只是影響，是變數。不過也沒差多少，畢竟在我們眼里，變數就是惡化。”

------------哈耳庇厄.疾風(Αρπυια.Αελλα)，鐵流號政委，海軍初等督戰官

第17章

變數

4049年，3月21日，21 : 12，奧拉夫格勒

=

視頻畫面就定格在紅頭發剛被踹的懸在空中的時刻。

“這個是你嗎，艦長？”

“是。話說，政委你這幀圖截的不太好，這圖里面的我的表情看著就像個連環變態殺人狂，還剛剛又得逞了似的。”

“φημí，停下，艦長，開玩笑的時間已經過了。”

他深吸一口煙，慢慢吐了出來。

“你違紀了，非常明顯，證據確鑿。”

“是的，政委同志，”我嘆了口氣，低頭答道，“我在等你的處分。”

“我有說過要處分你嗎？”

我詫異的抬起頭，剛想說些什么，可政委自己繼續說了下去。

“我不希望你因為踢了某個本來就欠揍的某人一腳，而在檔案上留下什么不好看的東西。λεγω，不用看過來，槍炮長，我沒說你，所以再喝口水吧。“

“哦......”

”艦長，聽著，我把你叫過來，不是因為你踹了某人一腳這件事，而是我在考慮你踹出這一腳的原因。首先，華倫蒂小姐是你的女朋友？”

“......把那個“女”字去掉的話。”

............

政委的視線投了過來，我和他對視了一會兒，最后還是妥協了，“好吧，關系很好的朋友，或許還帶點青梅竹馬的感覺，但她的到來不是我的意思，我和她也絕不會是男女朋友，我也絕對沒有這種想法。如果政委你對地球文明有些許了解的話，就絕對不會問出這個問題，不信你可以問問尼科萊。”

“艦長說的真沒錯，政委大人。”

尼科萊被政委看的又往下縮了縮。

“龍族是神之長子，被圣母她賦予了靈能，以便更好的指導和照顧她的其他子嗣。他們的血脈和能力都是神圣的，自從三千多年前開始就絕不被允許外傳了，事實上這規矩引發了第二次龍族內戰，打了一千多年，現在都還沒有結束呢。所以外族和龍族結婚是絕對不可能的，政委大人，這等于直接向龍族宣戰。”

萬勝鳥人嘆了口氣。

“καθωξ，那事情倒是簡單許多了。“

他又吸了一口煙，噴出一股煙霧繚繞。

”艦長，如果親兄弟姐妹，或是夫妻同時參軍的話，是不允許被分配到同一條船上的，你知道這是為什么嗎？”

我想了一下。

“從人性的角度來說，這樣能盡量保證軍人家庭的完整與延續，減輕可能的傷痛，從管理的角度來說，這樣能避免親屬間的裙帶關系和拉幫結派。”

“很對，那么從政委的角度來說呢？”

“這個應該由你自己回答了，政委同志。”

“這樣能避免心態上的變數。”

............

“變數。”

我重復了一遍。

“烏斯，你明白我的意思。”

鳥人瞇起了左眼。

“我們政委的職責是維持整只部隊的紀律和士氣。這聽上去是個工作范圍很寬廣的概念，但實際上我們需要做的事情是很具體的，具體到每個人。那便是盡量保證你們的主觀意識不會受到各種負面情緒的影響，盡量保證你們成為這整臺戰爭機器里合格的螺絲釘，所以我們得時刻注意你們的心理狀態，找到讓它惡化，或者可能讓它惡化的問題，然后在它影響到你們履行職責前解決問題。γáρ，所以請不要覺得我小題大做，艦長，你的問題終于出現了。”

“呃，也許是我的錯覺，我怎么從你剛才的話里聽出了一絲高興的感覺。”

“我確實有些放心了，沒暴露的問題才最為可怕。”

我的視線穿過政委喙上孔洞透出的煙霧，想從他長滿絨毛的臉盤上找出什么端倪。

“請不要認為我在故意找你的茬，艦長，我知道你自學過人格括撲，你知道人格括撲的理論基礎。”

“是的，我知道你想說什么。畢竟所有人格呈現拓撲等價，人的心智都是同樣脆弱的，只是沖突點的位置，數量和份量不同而已。所以你覺得華倫蒂同志就是我的弱點么？就因為我踹了尼科萊一腳？因為有她的存在，我就會臨陣逃跑？就會去叛變投敵？你是這么想的嗎？政委同志？“

“綜合你曾經的表現，我只能回答你，烏斯。”

“哈！你又開始一本正經的說笑話了，政委同志。“

我干笑幾聲，”所以難怪聯邦軍方內部總是流傳著這個老段子，一個政委要槍斃人，旁邊的人問他，他真的必須被槍斃嗎？政委回答，說他必須被槍斃，我不能肯定，但至少他看起來好像是必須被槍斃的，所以我必須要槍斃他。因為你們都是些懷疑論者。是吧，尼科萊？”

“啊？什么？”

“φημí，沒你的事，槍炮長，喝水吧。”

“這個......恩，政委大人，這杯子已經沒有水了。”

“哦。καθω，抱歉，這是我疏忽了。”

沒等紅頭發回話，政委起身接過了他手里的紙杯，重新接了滿滿一杯走了過來，遞在了他手上。

“這......”

“喝。”

“......好。”

紅頭發又開始小口喝起了水，萬勝鳥人卻并沒有回到座位上。

“我先正式回應這個段子吧。絕大部分人，包括軍隊內的很多人對我們的印象就是這一身黑衣，手上掂著手槍，一言不合就開槍。軍務部對此有著樂觀其成的態度，但我得說，φημí，這是很片面的，我向你保證沒有哪位政委對著自己的戰友扣下扳機，只是沖動獨斷，甚至是好玩兒。人的本能是從眾的，而崩潰的情緒是蔓延速度最快的瘟疫，除了這個最后手段外，已經沒有其他方法來控制當時大家的心理狀況了。“

他抽了最后一口，轉身把煙蒂插在煙灰缸里。

“καθω，然后說說你吧，艦長。和你不同，我不是個剛出忠嗣學院的毛頭小子，我的軍齡是你的六倍，我負責監督過很多人，很多人。其中比你優秀的大有人在。”

他抱胸回頭，腰部靠著辦公桌的桌沿，“但從沒違過紀的，卻只見過你一個。”

“這個我就必須反駁你了，政委。大副同志，把鐵流號當前所有船員的檔案都翻出來，過濾掉有違紀記錄的，給我報個總數。”

廣播口發出了陣奇怪的嘶嘶聲，接著響起黎塞留的聲音，“很急嗎？！”

“不是很急，倒是你好像很急的樣子，發生.....”

“那就沒空！”

廣播口恢復了沉默，我愣了一下。

“黎塞留？”

“φημí，不用查什么檔案了，“

政委向我揮了揮爪子。”那些對我們來說就是個震懾手段，它本身沒什么意義。就像一個人在他被逮捕時，他的檔案再怎么干凈都沒有意義。大多數還沒違紀的人，他們對紀律的態度無非兩種，“不敢犯”，“不想犯”。前者只是畏懼懲戒，后者只是覺得不值。你不一樣，艦長，你是很罕見的那種“不能犯”的人，而且在這三年里做得相當徹底，連我都自愧不如。這已經不是意志力的問題，這不是一個正常人應該有的表現了，艦長，看得出你是個有故事的人，而且我猜這個故事應該不是喜劇。”

他再次揮爪制止了我正準備的發言。

“我沒有撕戰友傷疤的惡趣味，καθω，既然你一直都沒打算說，那我也不會去問，因為，就算是很不正常，我也希望你的這種狀態能繼續保持下去。不過，直到今天為止，雖然口子很小，這代表著你的心防終于被突破了，這是我很不想看到的。我想這位華倫蒂小姐在這個不是喜劇的故事里扮演了一個很重要的角色。是吧，艦長。“

“......”

”γáρ，所以，“

政委下了結論，”我覺得華倫蒂小姐就是影響你心理狀態的問題。我沒說惡化，只是影響，是變數。不過也沒差多少，畢竟在我們眼里，變數就是惡化。”

............

我感覺到自己的嘴角在肌肉的拉扯下勉強向上翹起，應該是個苦笑。

“一個政委就不能樂觀一點么？”

“每個政委都是懷疑論者，正如你所說。我擔心的是，這讓我有了很不好的預感，或許這只是個開始，你的行為會因為華倫蒂小姐而出現更多的......變數。所以，”

政委直勾勾看著我，用了種很有耐心的勸說語氣，“我得告訴你，在這次談話后，我準備以艦船政委的身份，正式向卡拉德蒙提督提出針對華倫蒂小姐的退役申請。對，不是調動，是退役。καθω，抱歉，這是為了你好，更是對華倫蒂小姐好。”

............

“退役？”

“烏斯。退役。”

他慢慢點了點頭，“你應該注意到我自這次談話開始，就沒有說出過華倫蒂小姐的軍銜。因為我根本就不認可她的軍人身份。”

“可她是天使，她是龍啊，政委大人。”

“啊，“

政委回頭面對著尼科萊，”καθωξ，我知道，航海長的文件里說過。那又如何？”

這個萬勝鳥人的臉上難得露出了一絲不耐煩，紅頭發見狀連忙又端起紙杯。

“φημí，把杯子放下，槍炮長。”

紅頭發被那機械眼的紅光掃的只能照做。

“你也好，航海長也好，你們覺得戰爭的形式是什么？刀光劍影，持槍對射，引擎怒吼，炮火轟鳴？你覺得決定一場戰爭勝負的是什么？先進的科技，眾多的人口，強大的武器？φημí！ουδεν！μηδεν！戰爭的形式只有一種，那就是意志的戰爭。一場戰爭的勝負，只取決于精神的勝負。無論已經是多么絕望的時刻，我們必須堅守自己軍人的職責，我們必須堅信聯邦必將獲得勝利，堅信我們必將獲得勝利。當我們將希望都放在某個神明，某種武器，某個種族甚至是某個人的身上時，我們就注定是失敗者了！你聽明白了嗎！尼科萊中尉！”

“是！政委大人！我明白了！”

尼科萊猛地站了起來，大聲喊道。

“......烏，坐吧。看來之后我們的談話得多加些內容了。“

萬勝鳥人轉了回來，”καθω，艦長，和她的強大與否無關，我沒有從這位華倫蒂小姐身上看出任何......和一位合格的軍人有關的東西，這讓我只能這么做。但我不是說她就沒有從軍的資質，雖然只是短短兩秒，我從她的眼神里看出了很多東西。我知道，如果能給她一些時間，她會成為我們所希望的那樣。但很可惜，我們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抱歉。”

和他的設想相反，我現在心里卻是懷著新的希望。

“我理解，政委。但我先前就這件事問過提督，他......態度很明確。”

我小心翼翼的說著，生怕自己的小心思被鳥人看見。不過我似乎多心了，他并沒有注意我的神情。辦公室里安靜了一會兒，只剩下他和尼科萊沉悶的呼吸聲。然后，他再次開口了。

“......就連“奧拉夫格勒的斗牛犬”都成這樣了嗎？看來華倫蒂小姐帶來的不只有這一樁麻煩.......烏斯，好吧，我會直接向星區軍務部上報，要求解除華倫蒂小姐的軍職，并對其啟動復員程序。”

我閉上眼睛，默默享受著心底里流淌的喜悅。

“那么我們的談話可以到此為止了，艦長。”

政委重新走回了辦公桌后，坐了下去，將桌上的檔案紙和筆遞了過來。

“καθω，看看吧，我沒有記全。如果沒有異議就簽字。”

一次簡單問詢，口頭教育，連批評都不算。我粗略看了幾眼，隨后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謝謝你的時間，你可以走了，艦長。”

政委接回了檔案紙和筆，將我的筆錄撕了下來，塞進了左爪邊上的碎紙機。

“那么，槍炮長，該你了。4049年3月21日，9點過28分，針對17520艦當任槍炮長的第......二百三十二次紀律問詢......φημí，第二百三十三次。執行人，Αρπυια.Αελλα，當任政委。我其實挺喜歡和你在這里見面的，槍炮長，這總讓我有種伸張正義的感覺。”

“......這是我的榮幸，政委大人，但請給我一小許時間......我很想去上個廁所。”

“不行。”

政委毫不留情的回答道，“我才整理好檔案，你就要上廁所，是不是有些不太給我臉面。”

“......其實我很早就在忍著了，政委大人......”

“φημí，不行。憋會兒好嗎？不會太久的，你可是個軍人。”

紅頭發不說話了，他向我投來一束絕望的眼神。

............

“怎么了？艦長？你可以走了。”

政委用余光瞟到我站在原地。

“呃，我想旁聽一下，行么？”

“......”

機械眼的紅光掃了我一道。

“γáρ，當然。“

我嘆了口氣，重新坐了回去。

“想上廁所么？去吧，尼科萊，快點回來。”

“是！謝謝頭兒！我是說，艦長！”

紅頭發立馬竄出了政委辦公室。

............

“......你太心軟了，你不可能護他一輩子。他得學會如何和我這種人打交道，除非他不想再向上爬。”

政委說道，視線仍放在正顫動的加壓中性筆上。

“他會的。用他的方式。”

“γáρ，不過，你向華倫蒂小姐保證過會盡快過去，艦長。”

“......我想黎塞留會比我講解的更好的。而且，這樣的保證，沒實現的人太多了。我希望她也能適應。”

“......”

政委抬起頭來，我的眼睛沒有眨過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