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神色逐漸暗淡，死一般的寂靜。他的雙目如瞬間隕滅的火，然后在唇角邊勾勒起一道似真似幻的自嘲。

“我殺了人，大家去廷尉府報案吧，就說霍去病借酒行兇，殺害無辜百姓一人。”他的酒隨著血而驚醒，淡淡對著周朝的人道。殺了人，一命抵一命，也好！然后，他蹲下身子，對著哭喊凄慘的母子三人，“用一條霍去病的命換你丈夫的命，他也算值了。”

那個妻子用染滿丈夫鮮血的手，抹了一把眼淚，一道悲絕的目光帶著仇恨牢牢地盯著霍去病的劍，在眾人無法反映過來的速度之下，奪過了劍，往自己的纖細的脖子一抹，用丈夫的血也了斷了自己的命。

“娘……”

“娘……”

兩聲稚嫩的悲啼劃破天際，天下揚起了雪花，似冥紙飄蕩，平添了幾分悲傷。

霍去病震驚，望著自己那把被人握在手中的劍，再也無語。何等剛烈的女子，生不能同時，死亦要同穴。

“清、清兒……風兒……你們記住……他就是殺害你們父親的兇手，記、記住，一定要報、報……仇……”她含淚望著兩個單薄弱小的孩子，拼著一口氣，“清兒……你……是哥……哥，一定要好……好……好照顧你弟弟……還、還……”語音未落，軟軟垂倒在丈夫身上，只留下了兩個無所依靠的孩子在雪地里痛哭叫喚著他們魂歸黃泉的爹娘。

爹娘你們放心，我一定要好好照顧小風，也一定要報仇的。林清懂事地將爹娘的雙手握在一起，牽起小風的手，緩緩從地上站起，對上霍去病久久未回神的眼睛，充滿了仇恨、充滿了烈火、充滿了與年紀不符的老成。

廷尉府內此刻涌擠熱鬧，雪日的清冷此刻早已打破。不止是廷尉可允許地范圍內，就連外面的街頭也是人聲鼎沸。

好熱鬧啊，難得清冷的廷尉衙門這么熱鬧，找霍去病先放一邊，看熱鬧再說。我用力一點頭，奮力排開人群，將腦袋鉆進人群張望四下，見張湯高坐堂上，神色嚴謹。而堂下的男子并未行下跪禮，只是如一尊完美雕像般地站立著。

“霍去病，你為何殺人？”張湯的驚堂木，驚堂巨響，壓住了紛雜的議論，頗顯無奈望著堂下的霍去病，隨后目光一凜，對準霍去病道，“你可知殺人死罪，本廷尉可判你斬立決。”

霍去病，眼前的犯人是竟然是霍去病，他犯了殺人罪。今天想去找他，不想到在廷尉衙門找到了他。我大嘆一口氣，終于在視野最好處站定，只能靜下心來，先看完審案再說了。霍去病啊霍去病，好端端殺什么人啊，看來徹兒和我為了這個小祖宗又有的忙了。

“我殺了人，該怎么定案就怎么定案！”霍去病酷酷地道，掃了一眼被抬到廷尉府躺著的兩具尸體，繼而目光與張湯對視，抿了抿嘴，單手遞上殺人兇器，“生無可戀，隨便你怎么判吧。”

什么叫作生無可戀？我兩束目光如針般飛向霍去病，可是就在我望上他微微側身的身子，一下子被震撼了。他的表情如此死寂，仿佛天下的任何事都已經引不起他的興趣，好像……好像……就算張湯不判他死刑，他自己已經給自己判上了死刑。曾經那般活力四射、滿含朝氣的身影，如今只剩下了一種難以形容的痛。

張湯想不到霍去病如此爽快認罪，快得他有些措手不及。他思考片刻后，沉重的手終于舉起。他的責任便是斷案，為百姓申冤，為百姓請命，就算是朝廷重臣亦是如此。

完了、完了……不能讓張湯敲下驚堂木！這是我唯一的念頭，正想間，我的嘴巴已不由我控制呼喝出聲：“不要敲！”簡單的三個字，足夠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幾十道齊刷刷的目光在我的身上形成一個交點，也包括了張湯與霍去病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