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突然有一天，她接到一個很意外的電話，這是哪兒來的聲音？那么熟悉，又那么神秘，像是很遙遠，又像是在耳邊。

 然而，她的迷茫，并不證明她忘掉了那個曾經。

 當對方告之他叫什么名字時，她幾乎懵了。因為對方的名字叫：展哲。

 曾經是那么害怕這個聲音，此時卻是另一種感覺，這究竟是一種怎么樣的蛻變？對方輕輕叫出了她的名字，一個久違的名字，對她來說，就像來自遙遠的一聲呼喚，很誠實，又很溫柔。

 “我……我有資格見你一面嗎？”這是一個男人的乞求，而不是一個孩子的玩話。

 她卻沉默了……

 “我知道這對我來說根本就是一種奢望……”

 她又聞到了對方嘆氣的聲音，但她還不能馬上說話，只是緊緊握住話筒，生怕它會掉落的樣子。

 “我只是聽他們說她很想把我當朋友，盡管他真得沒有資格！”對方有些唉聲嘆氣的說。

 “你真得見到你的朋友們了，真愿意聽你的朋友們說話了？”方蝶終于忍不住，她的這個顫抖的聲音脫口而出時，其實已經答應他的任何請求了。

 “可是……”對方卻吱吱的說。

 “還有什么可是呀，我們可以馬上見面的。”女孩有些興奮的說。

 這下輪到他緘口不言了，只是微微的喘著氣。

 “……她不會那么害怕了，你的朋友們沒有告訴你嗎？”

 過了一會兒，他才說：“想不到這一切不是夢里！”

 女孩的兩腮泛起了微笑，但是沒有發出聲來。

 午后，倆人于西畔見面，這兒是舊夢重游之地，也是生命的沉淀之所。兩個不同生活的人卻懷著同一個夢聚在這兒，別提有多么不易了。對面那張帶著羞的臉龐，有些兒半生半熟的，這完全是一張帶著稚氣與誠實的臉！

 她驚訝了，當初這張臉究竟是如何扭曲的，她怎么會害怕，到底是面具的猙獰還是當初她純粹的誤讀？

 女孩茫然了。她再一次看他的臉時，對方正向她笑著，盡呼憨厚得笑著，他笑起來給她的感覺就像當初第一次遇見梁太時一樣，讓一顆少女的心微微發燙。

 “我終于又站在這兒了——”他如愿心償的松口氣，繼續說：：“曾經有那么多人，霖雨霏霏的日子，如癡的站在這兒，仰望著那個煙雨迷朦的遙遠……”

 “它真得那么遙遠嗎？”她問。

 他搖搖頭：“我們都錯了，怪那個朦朧的雨季，使我們無法看清前方的道路，總以為很美好，原來一切不過是平淡無奇。”

 “站在美麗的江畔，你就不能跟我說些將來的話嗎？”她聽得有些不忍，便這么問。

 他才意識到了什么，便笑笑說：“這么看來，我真得沒有奢望，我真得會多一個好朋友。”后半句“少卻一個敵人”沒有說出口。

 方蝶向他笑笑，表示無條件接受。

 他又說：“你知道嗎？當一個受到過傷害的女孩無償的接受一個敵人時，那要有多少的包容心和快樂心，看到你那么快樂，我也就放心了，我的朋友們果然不是哄我的……不知道以后還有沒有機會再見面？”說到這兒，他的神色才開始稍稍黯然了些。

 方蝶不知說什么好，心里明顯難受起來，但是望一望眼底下如詩如畫的江畔，便好了許多。

 “放心吧，我忘不了這兒的凄涼，這兒的美麗，也忘不了曾經那個看不到的遙遠和未知，還有那個灰朦朦的雨季……我想總有一天，我會真正的延續那個不曾實現的遙遠和未知！”他很平靜的說完了這番話，然后自然的望向對岸。

 “我們終于看清了那個地方——”一個男低音隨風飄近。

 倆人轉首看去，卻發現不遠處站著一位瘦高的青年。

 “阿國！”展哲一眼就認出了他。方蝶也很快想起了去年那個坐她的車只身前去東郊山麓手里拎著只黑色馬夾袋的年輕人。

 “那兒風平浪靜，也許才是我們夢里的歸宿！”阿國說，然后看著方蝶。方蝶向她微微致意，以示早已認得他并且記住了他，還有那個蒼白的地方以及那句蒼白話。

 “風雨過后，一無所有！”江邊的人都同時想到了這句話，但是他們卻又同時發出了致疑：這是真的嗎？真得會一無所有？

 曾經那個灰色的雨季，下面是一個臨風佇立的懺悔人，穿著薄薄的衣裳，隨風發出一聲聲微弱的嘆息，世界為之哭泣，那是一首“悼雨詩”，淋濕了江畔佇立的人……展哲或許方蝶或許阿國，他們都明白，小鳳早已接受他的懺悔了，就像方蝶接受了展哲的懺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