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化極有耐心地親自喂了潤姝喝藥。喝完藥后到了晚上果然退了些燒，這才稍稍放了心。

而李大寶自始自終都一直跪在原地，既不喝水也不吃飯，就是現(xiàn)在給他吃他也不一定敢吃。只求著老天爺讓這十二公主快些醒來他好少受些罪，來日他一定殺豬酬神。

“皇上，”殿門外有人稟報道，“容貴妃求見。”

朱化挑了挑眉瞧了李大寶一眼，冷笑道：“傳。”

李大寶頸后一涼，頓感自己離死期不遠了。

朱化起身，衣擺在李大寶的面前一掃而過，沉緩地繞過屏風(fēng)，步入了外室。

容貴妃一進來就撲倒在了地上，哀求道：“皇上，求您饒了棉兒吧！都是臣妾的錯！皇上您就饒了她吧——”

“哦？”朱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說說你都犯了些什么錯。”

內(nèi)室的李大寶全身都在發(fā)顫，這么一會兒功夫早已經(jīng)是汗流浹背了。

容貴妃悲戚地道：“都是臣妾教子無方。都是我這個娘的錯！皇上，棉兒她絕對不是有意的！”

“不是有意的？”朱化耐人尋味地咀嚼著這幾個字，反問道：“那什么才叫故意？”

容貴妃臉色一白，以為已經(jīng)紙包不住火了，正要將這事的始末一五一十地說了，轉(zhuǎn)念一想，怎么也得摸清那十二公主究竟怎么樣了，也好幫自己的女兒從輕里說啊。“皇上，那十二公主身體怎么樣了？”

朱化瞳孔微縮，卻是平靜地笑著，把玩似地試探道：“十二公主她很好，剛才對我說了一些話……”

容貴妃身子一頓，抬頭提高音調(diào)呼道：“皇上，你可千萬不要聽信讒言！”

“哦？”朱化點點頭，柔了語氣，“那寡人聽聽愛妃的說辭好了。”

“皇上，”容貴妃有些激動，“這十二公主因為前些日子被棉兒搶了風(fēng)箏一直懷恨在心，一直叫著要讓皇上殺死棉兒，臣妾不知那日十二公主可有說棉兒的壞話好讓陛下對棉兒心存不滿，但棉兒在臣妾的訓(xùn)斥下已經(jīng)知了錯，并保證與十二公主冰釋前嫌。可不想那十二公主第二日竟找上了門來，存心要與棉兒尋仇，在棉兒不予理睬之下故意將棉兒撞倒在地上，滋事挑釁。棉兒那孩子心地善良，不想計較。可那十二公主依舊不依不饒，推推攘攘之間不料十二公主身后有口井，失手將十二公主推進了井里。這事李公公都是親眼目睹了的。還望陛下明察！”

“果真是這樣？”朱化負手問道，語氣已有些冰冷。

“臣妾句句屬實，但不知那十二公主是如何對陛下說的。臣妾知道那十二公主性子野蠻，喜歡強詞奪理，仗著年紀小和陛下的寵愛顛倒黑白也不是什么罕事，臣妾只期望陛下明辨是非，還棉兒一個公道！”

“寡人自然會有一個公道。”朱化爽朗地大笑出聲，這笑聲回蕩在這昏暗寂靜的殿內(nèi)尤其得陰森。“李大寶！給寡人滾出來！”

李大寶痛哭流涕地雙手匍匐爬了出來，呼道：“奴才罪該萬死！奴才罪該萬死——”

“你哪里有罪了？”朱化輕笑道：“還不快來給容貴妃作證？”

容貴妃不知個中情由，雖已經(jīng)覺得其中有些蹊蹺，但還是推波助瀾地呵斥道：“你個死奴才，我們棉兒可有害十二公主還不快如實招來！”

李大寶爬到皇上的腳下，拼命地磕頭道：“奴才錯了！奴才錯了！”

朱化輕輕地坐下，戲謔道：“李公公錯從何處來呀？寡人怎么不明白。”

“李公公。”容貴妃急切小聲地喚道，“你快說呀！”

“奴才什么都說！奴才什么都說！”李大寶抱住皇上的腿，痛哭道：“奴才什么都沒看見，只看見七公主將十二公主推進了井里。真的只看見這么多！真的！皇上，奴才錯了——”

“李公公你在胡說什么！”容貴妃驚叫道：“你是不是怕被十二公主報復(fù)才這么說的？你……”

“容貴妃……”李大寶哀聲道，“奴才是沒命享受您和大皇子給奴才的好了……”

“你、胡說什么！”容貴妃臉色由白泛青，青白交加，“是不是十二公主教你這么說的！？”

朱化倏地拍案而起，一腳踹開李大寶，走到容貴妃身前，像是看一個陌生人般看著她，道：“寡人真是看錯你了！”

容貴妃不解地道：“皇上您說什么呀……”

“你為了自己的女兒竟然可以如此不明是非，顛倒黑白，恣意誹謗，隨意誣陷，你這個做娘的品德如此惡劣，可想而知潤印的品行也端正不到哪里去！幸好寡人還沒有立他做太子，若是以后他登上皇位那寡人豈不是斷送了祖宗的江山！”

“皇上……您是不是聽了十二公主什么話……”

“想不到你到現(xiàn)在還不知悔改！”朱化失望地看著她，“你嘴中口口聲聲叫著的十二公主此刻還躺在床上，生死未卜，又何來的“什么話”！”

容貴妃驚抽了一口冷氣，眼珠子顫了顫，癱軟在了地上。

“讓寡人來告訴你。那次風(fēng)箏的事潤姝回來一個字也沒向寡人提過，反而想極力隱瞞！更不曾在寡人面前說過你女兒的任何壞話！她這么個才五歲的孩子，活潑可愛，雖然調(diào)皮了些，但卻秉性純良，心胸大度。你容不下她便罷了，竟如此詆毀她！你敢在寡人面前如此說她，在寡人背后更不知會怎么說！”

容貴妃張了張口，顫抖著道：“臣、臣妾沒有……”

“潤棉跟著你這樣的娘也只會心腸歹毒，她現(xiàn)在連自己的皇妹都敢下手，以后還不弒君！所以寡人決定將她寄養(yǎng)在一戶貧窮的農(nóng)戶人家，讓她體驗一下什么才是民風(fēng)淳樸，只有吃點苦頭才會知道親情的珍貴。至于她是死是活那就全看她的造化了。”

容貴妃悲切地大呼道：“皇上，潤棉可是你的女兒啊！”

朱化嘆了口氣，抬起她的下巴，“寡人的女兒有許多，可潤姝卻只有一個。你有失賢德，看著你為寡人生下大皇子的份上，還是自己搬出永和宮的好。”毫無眷念都松開了手，轉(zhuǎn)身面對著墻，“李大寶，還不快送容貴妃回去！”

“奴才遵旨。”李大寶勉強直起身子，虛扶起容貴妃，“貴妃娘娘，請。”

李大寶扶她至殿外，低嘆地道：“娘娘，奴才已經(jīng)盡力保七公主了，想不到送她去死的竟然是您。娘娘，還是那句話，奴才如今已經(jīng)是自身難保，娘娘好自為之吧。”

容貴妃趕緊抓住他，不解地問道：“公公，你什么意思？”

“奴才本來已經(jīng)將這事瞞了下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這七公主只需到外去避一避，過些日子您和大皇子求求情就可以回來了，可您這么一鬧，怕是一輩子也別想再見她一面了。”說到這里，李大寶自知以已經(jīng)是情至義盡了，拜了拜道：“奴才告退了。”

容貴妃此時像一根失去生命的草瞬間枯萎了下去，連站起來的力氣也沒有了，凄楚地坐在夜里。

李大寶忐忑地回到了殿內(nèi)，自知此番劫數(shù)難逃，如能活命可真是再造的恩德了。不等皇上開口，他就筆直地跪在了潤姝的床前，大拜了三下，悲戚道：“臣犯了欺君之罪，罪無可恕，理應(yīng)當(dāng)誅。請皇上賜罪！”

朱化正用毛巾沾了冷水，敷在潤姝的額頭上，像是沒聽見李大寶的話似的，反而幽幽地問道：“明日可就是祭日了？”

李大寶一愣，頭也不敢抬地答道：“是。奴才已經(jīng)準備好了一切。”

朱化流連地摸了摸潤姝的臉，俯身親了親她熱燙的臉頰，喃喃地道：“本來今年寡人說好是要姝兒一起去的。不知止兒會不會失望……”仿佛累了般，微瞇著眼瞼，似嘆息般地問道：“你這回知道誰才是你的主子了？”

李大寶神經(jīng)一崩，忙答道：“奴才知道了！以后奴才一定忠心為主，赴湯蹈火，死不足惜。”

“你也是看著我和止兒一起長大的老人了。看著你過去在父皇面前一直袒護止兒的份上，如今又對潤姝很是照顧，寡人這次饒了你。但活罪難逃，你去領(lǐng)杖五十吧。”

李大寶感激地全身伏在地上，高呼：“謝皇上的不殺之恩！”

“你該謝的不是寡人。”

李大寶一愣，隨即明了，再次高呼道：“奴才謝和碩王爺，謝十二公主的大恩！”叩完頭緩緩地爬了起來就躬著身子出去領(lǐng)罰。

朱化拔下頭上的一根玉簪，青絲直線而下。對著空曠地四周自言自語道：“止兒，如果當(dāng)初我不做這太子，不做這皇上，又如果我沒逼你成親，那現(xiàn)在的我們該是多么得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