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思地望著她，那張素面朝天的小臉，悲喜不加掩飾。不會擔心淚水沖淡眼影，不會擔心粉底笑出溝渠。

真實勝過完美。不知不覺被她吸引，卻不肯承認：生命中不曾有過的類型，一時新鮮罷了。

“怎么了？我臉哭花了？”她用手背胡亂蹭下臉。

他轉向一旁，正對上盛開著的“金玉良緣”。

“沒有。我要說的是，你總想著去歐洲，為什么？”

她嘆口氣，象一個厲經風霜的人：“還不是因為那個拋妻棄女的……我不應該叫他‘爸爸’，我應該叫他死混蛋！”

“你親生父親？他在歐洲？”

“嗯。我剛出生不久,他去了奧地利。一年后去了伯爾尼，然后是意大利，再就沒有音訊了。我媽以為他出了事。還給使館去了信。使館也沒有他的消息。我媽病重，一位舊友來看望，說是那混蛋在盧森堡。于是媽媽揣著夢想走了，她還幻想著那混蛋回來把女兒接走！”她兩眼變噴火機。

咖啡冷了，他給她換了一杯。他猜到她喝不慣，可是實在沒有別的飲料。

“你去歐洲，并不是為了讀書，而是為了找他，對吧？”

“那不是太浪費青春了？我要一邊讀書一邊找！我要優秀地站到他面前，我要讓他后悔！”

“那么，他現在哪里、做什么，你知道么？”

沐錦言沮喪地搖頭：“要知道，還用找嗎？！”

“沒有線索，你準備怎么開始？”

“就從盧森堡找起。他是研究考古的狗屁學者，我到那可以慢慢打聽。”

譚子峻若有所思：“令尊的名諱是……？”

“呸！什么令尊？那個死混蛋叫周秉昭。”

“他的英文名字是……？”

“不知道，問這么多干嘛？又不是你找爸！”

譚子峻想動用他現有的關系和留學時的舊友，來幫沐錦言查訪他父親的下落。這大概是她這一生中，最需要的幫助

她人生的最大目標，就是去歐洲找爸爸。可見童年的不幸，對她造成了永久的傷害。

心結終成繭，他擔心這繭越縛越緊。

“你有沒想過，找到又怎樣？”

“我就可以指著他的鼻子，當面質問他：為什么拋棄妻女？！為什么當逃兵？！為什么不負責任？！我要讓他知道，媽媽為他受的苦！還要讓他知道，他毀了兩個女人、兩個家庭和兩個孩子！”

“然后呢？”他的平靜和她的暴怒，形成鮮明對比。

沐錦言愣了！然后……？她還真沒想過“然后”！



如果是誤會，可以解釋清楚；如果不是，又該如何？二十年成就的夢想，毀于一旦，這個追討的代價是不是太大了？到那時，還能從哪里來再回哪里去嗎？譚子峻攪著咖啡。

人們總能看出別人的癥結，可是那些癥結最終要靠自己清理。



電話催命似地響個不停。

“多多，……”還沒說完，話被搶斷。

“睡死了？半天不接！”米多多那個急脾氣，不知道嘴下留情。

“一聽就是剛起床。昨晚是不是看到半夜？”

那邊呵欠連連，“你不去太虧了，超炫、超辣、超好看，后悔去吧，你！”

沐錦言看譚子峻一眼，壓低聲音：“你不是為了讓我后悔，才來電話的吧？”

“這里有歆歆姐親筆簽名的宣傳海報，要不要來拿？”歆歆姐？叫得跟親的似的。

“你不是今天走嗎？”

“你不來送我？”

“米力哥專程接你，用得著我嗎？”

“不想跟我告別呀？”

“少自戀了！上了舞臺你是女主角，下了舞臺，你該干什么還是干什么去吧。”

“我們用黃牛票換了好多好吃的，你也不來拿啊？”

“不拿了，大小姐！我去這一趟，光車錢，就能買好多好吃的！”

“我哥請吃飯，你也不來嗎？”

“你就替米力哥省省吧！有你這樣的妹妹，米力哥前世到底做了什么？！”

“臭丫頭，兩個月見不著。人家想你，你都不來！嗚~~~~”作痛哭流涕狀。

“再哭絕交！”

那端嘎得兒一下止住哭聲。

“奚澗電話不通，要有他消息，你mail我！”

“知道了，真羅嗦！瘦子呢，你和他一起走嗎？”

“嗯！先送他去車站,然后我們再去機場。”

“快走吧，路上小心！”

“對了，昨晚演唱會，歆歆姐哭得好傷心呦，估計今天得上頭條！你幫我搜集演唱會的信息，開學給我！”

“知道了。”

“千萬、千萬別忘記！”

“安啦，遵命！”

讀書也沒見你這么拼命！沐錦言對著聽筒恨恨，可惜那邊已經掛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