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小莫，在孤兒院的那些年,我每天都一個人躲在角落里，手里握著陌生人獎勵我的糖果發呆，將此視為最大的滿足。

直到有一天，一個陽光明媚，知了鳴叫的下午，我蹲在孤兒院后花園的梧桐樹下，揀那些落下的樹葉，樹上偶爾會掉下來一兩只蟲子，嚇了我一跳，可是我沒有離開，我把掉下的蟲子都放到一個塑料袋里，抓他們做什么呢?我自己也不知道。

我把這袋東西埋到后院的花壇里，還在上面豎了根木棍，當作小蟲子的墓碑。這時，有個聲音在我的身后喚起:"你在做什么?"我嚇壞了，我以為是院長或是別的人，我覺得自己可能做錯了事情，所以我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不敢轉身。

"你在做什么?能告訴我嗎?"那個溫柔的聲音再次喚起，我鼓起了勇氣，慢慢地轉過身去。我看到了，看到一個長得很漂亮的阿姨在對我微笑。這是個陌生人，我應該離她遠一點的，院長說過，對陌生的人，我們要有防御。但是孤兒院里每天都可以看到陌生的人，男人，女人，男孩，女孩。

我已經習慣對著所有的人持以冷漠的態度，除了冉冉。因為我曾經親眼看到過，一個和我年齡相仿的女孩子因為弄臟了客人的衣服，被那個陌生的女人狠狠地扇了一個耳光。聲音很響，女孩的臉印上了一個掌印，可是她不敢哭，如果她哭出來，別人會認為她是在博取別人的同情，所以，她只能忍著，說:"我不哭。"

事情已經過了很久，或許當事人都已經忘了曾經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可是我依舊記得，而且記得很清楚。所以，我學會了對人冷漠，該說的說，不該說的，不該問的，絕口不提。

眼前這個人，漂亮得讓我羨慕，就像我看過的一個童話故事里的公主，漂亮的頭發，柔美的嗓音，還有她的那雙纖細的手指，忽然給我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我一動不動地看著她，女人摸著我的頭發，說:"你是孤兒嗎?"我點點頭。"你在這里做什么?玩游戲嗎?為什么不去跟那些小朋友們一起玩呢?"我搖了搖頭。"她們欺負你嗎?如果她們欺負你阿姨去給你評理啊?"我說:"沒有，她們不屬于我的生活，和她們在一起，我會覺得不舒服。""是在害怕嗎?害怕彼此之間的陌生?"我依舊搖了搖頭，說:"我不知道。"

女人把手中的糖果放到我手里，說:"那，這個給你。我只給你一個人哦，所以你要開心。"

我蹲在花壇旁，把阿姨給的糖果放在了自己給小蟲子準備的墓碑前，阿姨看到，問我:"糖果你不吃嗎?還是不喜歡?"我說:"我只是覺得留小蟲子一個人在這里它會寂寞，所以我把糖果放在這里，這樣等它們餓的時候就可以吃了，有人給它們糖果，他們知道了，就不會覺得寂寞了。

阿姨，我想把糖果給它們，可以嗎?"我用稚嫩的眼神望著眼前這個女人。女人笑著對我說:"可以啊，糖果既然給你了，那就是你的東西了。可是你自己吃不到糖果不會難過嗎?"我直起身來說:"吃不到糖果我可能會不開心一陣子，可是，那只是一陣子啊，如果看到它們不孤獨，我會開心很很久的。"

說著，一個男人介入我們之間的談話。男子說:"你們在聊什么?聊得那么開心。"阿姨，轉過身去，說:"老公，我很喜歡這個孩子。"男子蹲下來，因為他的個子很高，所以只有他蹲下來，才能直視我。

"你叫什么名字?"男人問。

小莫。

男人笑著說，很好聽的名字，你愿意做一個優秀的孩子嗎？

他們的笑容就從那一刻定格在我的腦海里。

我低訴著過往在記憶里留下的殘余，在這昏黃的地鐵燈光下，身邊是陌生的人，陌生的煙味，陌生的身體與身體的接觸。身邊的人在很大聲的打電話，對不知名的人說他最近的遭遇是如何地悲慘。也有的人把自己的東西放到旁邊的座位上，一個人占了兩個人的位子，看著對面的人站在車廂里，卻依舊覺得理所應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