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好好睡一覺，很久很久沒有舒舒服服睡一覺了。”小小洗碗回來，倒在床上，抱著我的胳膊說。

“那就睡吧，渴望睡個好覺，那種感覺我可是有深刻體會的?！蔽野褧旁谡磉?，也想好好睡一覺。

“什么書？”小小拿在手里問。

“一個捷克老男人的作品，他叫昆德拉。”

“我不會看書，偶爾看些時尚雜志，初中沒畢業就出來外面混了?！毙⌒“褧呕卣眍^邊，敘述得輕描淡寫。

“不想看，就不看，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最重要，我們根本預料不了自己的明天如何，我們每天都在努力，就是不知道，自己的努力是否有用，是否換回相應的回報?！?

“小小，你知道有個畫家叫梵高嗎？”

“不知道。”

“他畫畫一輩子，窮一輩子，等他死了，他的畫價值連城。沒有比他更孤獨的人了，他連一點成功的喜悅都享受不到，他永遠不知道，自己的畫能贏得如此的榮耀。”我繼續說，在小小面前，好像什么都可以說，她是聽眾，我也是聽眾，我需要傾訴，她同樣需要傾訴。

“嗯，夠不幸的人?！毙⌒@。

“我最起碼可以唱唱歌，雖然窮，卻不是很窮，還可以穿自己喜歡的衣服，還可以打扮得那么漂亮。林紫色，其實，我這個人不貪心，但總覺得活著缺點什么，你說我差點什么？”

“追求完美的人，永遠都在差東西，如果你現在是個知名的女歌手，你仍然覺得不夠。如果你有了足夠多的錢了，你仍然覺得不夠。如果你有了錢，有了名，有了一個深愛的人，你仍然覺得不夠。你想想，如果這些東西都有了，你覺得還差什么呢？”我看著小小，我等她的回答，也是等她給我的迷茫找一個答案，我不缺答案，我害怕去面對一些東西。其實，我是個懦弱的人。

“錢有了，名有了，老公有了，還缺什么呢。天，林紫色，我覺得可能是缺了自己。你看，我們追來追去，到底追什么呢？”

“是缺自己，所以無論如何，我要做自己，把自己做到完美，做到更美，我想，這就是成功，追自己，很難，卻是最有意義的?！?

“當然，有自己，也要有別人，這樣心靈不孤單，大家都這樣，世界是不是不孤單了。我常常對依依說，我不關人類的孤獨，其實，我多么希望人類都不孤獨，只是我一個默默無聞的女子，實在沒有如此大的力量去改變什么?！蔽已a充。

“林紫色，你的小小，什么時候能完稿呢？我很想看，怎么會有那么真的巧合?！?

“是真的？是巧合？”

“我感覺是真的一樣?！毙⌒⌒Α?

“我自己也感覺像真的一樣，我常常把生活和小說混淆?！?

“小的時候，我總想，如果哪一天，能吃上一頓飽飯，想吃糖就有糖吃，想吃肉就有肉吃，就是幸福日子了。我家有姐妹七個，現在想想，有點自生自滅的感覺，父母顧不上那么多，我們都是自己爬在地上玩，隨便撿到東西就吃，別人吃剩的甘蔗渣，別人丟的糖紙，都可以舔舔，舔那甜甜的味道?！?

我驚奇，有太多的相似。

我何曾不是這樣，我的小小，在不知不覺中，有了我的影子，同時也有了小小的影子。突然，想起一個詞，物以類聚，古人的智慧任我們現代人如何努力都不能及。多么準確又形象的詞語，我們走到一起，不管是生活，還是虛無的念想。

我問小?。骸叭绻悄?，你會怎么也安排這個小說中的小小的命運，她吸毒，患了先天性心臟病，她那不堪的往事她將如何淡忘，和遺忘。從牢獄里走出來，從病房里走出來，你說，她將往哪里走？”

“如果我是這個小小，我會想到自殺，當然死是想死，當死不是那么容易，肯定會在生死之間徘徊很久。這是一段迷茫的路，不是說走出來就能出來的，很痛苦的選擇?！?

“過慣了一段時間的奢華生活，她還會回去洗碗嗎？或者是掃地之類的工作，她沒有文化，她有美貌?！?

“這種選擇還是挺多了，如果她除了美貌，就一無所有，那就很難說，她有一段艱難的路程，要怎么走，不一定，我也說不清楚。如果發生在我身上，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真正發生在自己身上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么選擇。”

“嗯，我寫小說，不寫提綱，不給主人公擬定好命運程序，我在寫的過程中，任其發展，因為他們都是活的，像我們一樣，命運像是注定，又不注定?！?

我下床，倒一杯水，可能是話說多了，覺得口渴難忍。給小小也倒了一杯，她咕咚咕咚地喝著，那亟不可待的樣子很熟悉，像我在火車站的那次喝水，乞丐曾做了一段評論。

這種時候想起乞丐，我感覺到乞丐。

他是不是在我潛意識里留存著，我只是那么輕輕一碰，他就掉下來了，那個神秘的乞丐，神秘得有點詭異，詭異得有點美好。

我又問小小：“你說一般什么樣的人會選擇做乞丐？”

“沒研究過，一般情況下嘛，當然是走投無路的人啦，也有特殊情況，比如懶的，或者其他什么?！?

“你覺得乞丐的生活應該是什么樣的？”

“風里來雨里去啊，不過，聽說，現在很多乞丐家里都蓋起了小洋樓，不簡單。”

“乞丐的這種不勞而獲，你覺得可恥嗎？”

“怎么說呢，就像我們賣唱一樣，我們賣嗓子，他們賣的是自尊，反正身上有的，都可以賣吧，世界上那么多人，每個人的思想都很復雜，可能在他們眼里自尊不是什么好東西。”

“小小，你不是賣唱，你那是傳播音樂，你的嗓音美如天籟，你把美帶給很多人?！?

“都差不多了?！毙⌒⌒?。

“誰知道，這歌能唱到什么時候?；蛟S那天嗓子破了，一樣去飯店洗碗，都無所謂了?！毙⌒±^續說。

“不會，小小，你嗓子美，人美，你會有好運?！?

“但愿吧。”

“小小，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會害怕嗎？你會哭嗎？”

“誰不會死？”

“我是說假如死得早?！?

“你不會死得早，你還有很多事情沒做完，你死了，誰來和那個小小一起走下去，她總不可能一直游蕩在街上吧。”小小又露出她那個無邪的笑。

我點頭，我必須陪著我的小小走下去。

我的生，得有所作為，這個作為不是驚天動地，可會在冥冥中安慰著某一個靈魂，在人世，或是，更多的世界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