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華用一種非常奇怪的眼神看著婆婆。她靜默著不說話,她覺得自己很累,她已經失去了說話的力氣,她現在只想拿到那筆錢,然后干凈利落的走人。
但是尷尬的對峙了很久,花卉媽還是決然不拿錢。陶華猛然站起身,到公婆房間的床底下,搜索了半天,終于找到了那個盒子。
你要干什么啊,是不是要分家啊,天哪,你這個沒良心的小逼。陶華媽在客廳沙發上尖利的喊。
陶華托著那個盒子,但找不到鑰匙,她走到客廳伸手問花卉媽,鑰匙呢。
你想干什么,我還沒死呢。
“啪”,巨大的聲響把糖糖嚇得哭了起來。花卉爸趕緊摟過孫女。
盒子的鎖被彈開了,但是陶華在里面找了半天,卻沒有找到存折。
那張存折呢?
什么存折?
你給我看過的存折,上面寫著糖糖名字的存折呢?
沒有什么存折。
陶華努力讓淚水不掉下來,她再次翻遍了那個盒子的各個側袋,還是一無所貨,只找到一張白色的折疊紙,她剛想打開,花卉媽撲過來搶,卻撲了空,重重的摔在地上。
陶華沒有理化她的哀嚎,打開那張紙,她的眼睛慢慢的瞪大,再瞪大。
媽,陶華慢悠悠地開口問。你,你買了股票?
花卉爸連忙跑過來,從陶華手里接過那張證券公司的開戶通知書,不相信的看著妻子。
老婆子,你買股票?你懂股票嗎,你買了多少啊?
花卉媽氣急敗壞的一把搶過那張紙,不依不饒,怎么,不讓錢生錢,難道讓錢生蛀蟲?
陶華的淚終于不可遏制的掉了下來,媽,你有什么權利私自處理這筆錢,我才是花卉遺產的第一繼承人,媽,想不到你平日里口口聲聲說的那么好聽,都是糖糖的。但是你現在竟然冒著那么大的風險,私自拿著那么多錢去買股票,是誰讓你這么做的,你有什么權利這么做?
花卉媽自知理虧,但仍然死死撐著自己的尊嚴。她重新支撐著沙發的把手坐回。
現在正是賺錢的好時候,都已經賺了十幾萬了,你們知不知道?
陶華狠狠的瞪著她,不管怎么樣,是虧還是賺,明天你必須去把股票拋掉,然后拿給我。
現在只有傻子才拿,你知道今年的股市多牛嗎。虧你還是做銀行工作的,怎么就一點理財思維都沒有呢?花卉媽蔑視著陶華,覺得她的舉動是多么不可理喻似的。
媽,我最后通知你,不要到最后搞的大家臉上都不好看,你賺的錢你拿走,那八十五萬我咨詢律師后把你和爸的留下,其他的我必須拿走,我要為自己和糖糖買房子,決不是象你所說的外邊有了人,我只是覺得在一起大家太累,矛盾重重,我已經心力交瘁了。
陶華帶著女兒進了臥室,留下公公婆婆在客廳,長時間的沉默,空氣幾乎都凝固了似的。
陶華很想好好的哭一場,她壓抑的太久太久了,可是糖糖柔軟的小手,一下下的為她擦拭著眼淚。她的心卷成一團。
媽媽,你怎么了,媽媽,是不是糖糖不乖,媽媽,我幫你擦擦,你別哭了好嗎?
陶華緊緊的把女兒摟在懷里,糖糖乖,糖糖是最好的寶寶,糖糖,我們都不哭好嗎?
她回頭看了看墻邊花卉的照片,照片上的花卉笑的無比燦爛,她在心里低低的對丈夫說,對不起花卉,我實在是太累太累了,原諒我,原諒我。
陶華隱隱約約聽到客廳婆婆越來越膨脹的憤怒和公公的低聲哀求,那聲音此起彼伏,一浪高過一浪的穿過墻壁,肆無忌憚的飄到她的耳膜,她煩躁的翻了個身,用被子捂住耳朵。不能再等了,必須搬走。
誰料第二天清晨陶華還未起床,花卉媽就一反常態,似乎昨晚的事情只是一場夢,從來都沒有發生過。
花卉媽大清早做了豐盛的早餐,輕聲的叫陶華起床來吃,那口氣溫柔的能把石頭化成水似的。陶華冷漠的起了床,嗯了一聲,自顧自進了衛生間。
花卉媽沒管她的態度,進了她的臥室,柔柔的喊糖糖寶貝起床了,吃好飯奶奶帶你去滑滑梯。
陶華在衛生間洗臉的動作就這樣停止了,她緩緩的抬起頭,看著鏡中捂滿水氣的臉,濕潤的眼睛和憔悴的神情,剎那間她有些心軟,她想到了花卉父母白發人送黑發人的苦楚,聯想到了自己和糖糖走后他們孤獨的晚景,不禁鼻子有些酸,幾乎就要放棄昨天的堅定,有一剎那她幾乎想沖出衛生間的門,也和婆婆一樣,假裝昨晚什么都未發生過似的,甜甜的喊媽我們吃飯吧。
但是這樣的想法只是瞬間即逝,婆婆堅持要賣車取回自己的錢的嘴臉又一次深刻的印在她剛剛蘇醒的頭腦里,她用力的拿冷水激了一下臉,搖了搖頭,嘆息著自己怎么這么容易就動搖了。就因為她的一頓早餐,或者是溫柔的一聲細語,如果自己放棄了這個決定,那么以后的以后,同樣的矛盾會不會再次激化呢。
她不敢往后想,她覺得每一天的日子都過得步履維艱,不是自己不孝順,是沒有人能理會到她的孤獨和無奈,她也僅僅是個女人,甚至是一個剛剛從母親的懷抱里開始摸索著做一個妻子和母親的女人,而這個女人,幾乎還是個孩子。
她擦干了臉,抹了些擱置在化妝鏡旁邊的大寶,這瓶她平時洗完澡用來抹身體的潤膚露,如今她竟然用它來抹臉了,怎么樣呢,她已經沒有精力來打扮自己,她覺得她快要被這樣的狀態憋瘋了,她似乎已經看到不久以后的她,憔悴著怎樣的一張臉,走在這個城市的大街上,擠在擁擠的公交車里,穿著不再時尚的衣服,踏在普通而便宜的涼鞋。和每個菜商不顧禮儀的討價還價,和每個無意間沖撞她的人大罵其口。
這是一個放棄了夢想,沒有精神支柱,渾渾噩噩的中年女人的現狀。甚至和太多這樣的女人一樣,抹著廉價鮮紅的口紅,臉上不再有青春的鮮嫩色彩,眼睛里不再有靈動的光芒。
陶華幾乎為自己這樣的臆想流淚了。她感到無比的驚恐,她瞪圓了眼睛望著鏡中的自己,是的,自己這雙曾經明眸善睞,讓花卉神魂顛倒的眼睛,現在已經布滿了紅色的血絲,它已經不再黑白分明,不再充滿青春的單純,甚至,她聞到了一股腐爛的氣息。
吃飯的時候,陶華還是冷著臉,婆婆送菜過來的筷子,她并未拒絕,但也沒有表現出受寵若驚或者感激的神色。她眼睛的余光能感覺到公公的不安,她從心底里可憐公公,同情公公,她覺得公公是個好人,特別是上次和她推心置腹談了以后。他一直都是公正的老人,無論最初花卉媽不同意花卉娶她的時候,還是后來花卉硬頂著他媽把她捧在手心里疼的時候,他表現出來的態度依然是從一而終的,他不會對任何人表現出特別的喜歡,也不會表現出特別的排斥。他只是個善良而平和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