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星定定的看著他,心中溢著莫名的情緒,痛、恨、憤、怨交疊在一起,胸腔之內仿佛燃起火焰,又似墮入冰雪之中,仿佛潮汐洶涌,又似枯井絕望而死寂,獨獨沒有的,就是恐懼。
她沒有落淚,反倒揚起了嘴角的一抹輕蔑的笑。
她也沒有跪下來哀求他放過、饒恕,而是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驚呆了的舉動。
抬起手,重重的摑向楚君煥的臉。
一個巴掌清脆,用盡了她所有的力氣,所以楚君煥的臉上頃刻多了五個淡淡的指印。
楚君煥沒有躲,受了她這一掌,卻沒有驚怒也沒有暴跳,依舊是那么冷清清的一張臉,眸中沒有任何漪痕。
瞬間的呆愕,眾人終于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一個罪女,竟然打了皇帝。
“賤人!”
公孫倩怒喝著,一個箭步沖上來,就將沉星踢倒在地,薄底的掐金挖云羊皮馬靴重重的踩在了沉星的背上,還狠狠的碾了幾下。
白玉蝴蝶簪掉了下來,沉星本來松松挽起的頭發散落下來,如黑瀑,遮住了臉頰,她卻無視了身體的疼痛,心已死,還有什么會讓人覺得痛,胸口空空蕩蕩,只剩了冷風一股一股的灌入,剛才公孫倩在背后的那一掌實在是不輕,更何況是對她這個全無武功的人,她有點費力的抬起頭來,看向楚君煥,那目光恍惚讓人一錯,這一刻的她竟然高傲的像個公主。
她這一抬頭,幾把腰刀同時逼在了項下,那是來自御前帶刀侍衛。她的手默默的向前挪了一下,覆住那只小小的蝴蝶簪子,然后將簪子牢牢的攥在手心里,然后緩緩勾起嘴角,這笑帶的胸口一陣窒然,然后嘴角溢出了血,殷殷暗暗的沿著那有著柔美線條的下頷垂落。
這一笑,已是將最后的牽絆,一刀揮盡。
從此前塵盡滅,從此不共戴天。
楚君煥,我只愿,從不曾認得你。
沉星的身體失去重心,直直的向下栽倒,低下頭,大口的鮮血控制不住的噴出嘴角,身前一片斑駁,連楚君煥的龍袍上都濺了斑駁的血點。
呼吸被血腥凝滯,一股凄傷漸漸的籠上那楚楚的眉目,疼痛一點一點滲透骨骼,貼著冰冷的地面,她笑如茫煙。
眼前虛幻成影,都是銳利割喉的鋒芒。如果,就這樣死去,會不會解脫。
斜風弄晚,夕照凋敝,寥落成殤。
“皇上,此以下犯上,忤逆之舉不可不處。”公孫焱冷眼看著這一幕,拱了拱手向楚君煥,他的臉上始終掛著溫和恭敬的笑。
楚君煥微微瞇起雙眸看著他,不語。于是公孫焱迅速的低下頭去,一派謙恭。
“愛卿言之有理。”楚君煥慢慢勾起下頷,點頭:“來人。”
“臣在。”百里戩一步近前聽命。
“訓誡司,重責。”五個字,洗練卻決絕。
沉星輕輕的將手攥著,側頰壓在地面,如同已經死去般毫無反應,可她的意識還是很清楚。訓誡司,她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他竟然要她去哪里。
人一旦絕情,便不留任何余地,不,他簡直是個惡魔。
百里戩一怔,這罰的有點不好掌控,重責,何謂重責?就算是笞刑,至少也要說是多少,要是可著訓誡司折騰,那還不是一個死?可是偏皇上又沒說處死,萬一哪天又要活的人呢?一瞬間的工夫,他已經轉了這幾個彎,心下躊躇,想要再問一句,卻生被楚君煥冷厲的目光給噎了回去,于是沉聲答是,便令人拖著已經氣息奄奄的女子離開。
“你親自送去。”楚君煥又道。
百里戩一時沒有揣透意思,只是應下。
“煥哥哥,你還留著這個賤人做什么,干脆殺了她,再無后患。”旁邊的公孫倩按捺不住嬌聲道,目光里都是憎惡,這個女人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打了她的煥哥哥,是可忍孰不可忍,僅僅去訓誡司,豈不是便宜她了?
“煥哥哥……”公孫倩沒聽見他答話,便住拽著他袖口不依不饒。
“倩兒。皇上自有決斷,你可不能恃寵而驕。”公孫焱目光輕輕晃動了一下,翹起唇角,卻是溫和中帶了警告,似綿里藏針。
“可是,哥……”公孫倩嘟起嘴,一臉的不依不饒。
“夠了!”公孫焱斷然斥道:“這幾日我就想要說你兩句,只是一直沒得機會。聞說這幾日你竟然公開頂撞皇上,還闖到皇上的寢宮里去,雖說皇上疼你,不肯降罪,可是君君臣臣不能廢,如果再讓為兄知道你如此任性妄為,便要書信一封,稟告爹爹,令你回川。”
“哥,你竟然兇我……你……”公孫倩癟了癟嘴,一臉的委屈:“我沒錯,就是沒錯。”
“你還沒錯?”公孫焱看著妹妹十分的頭疼:“你都快把爹爹氣死了,知道么?你看看,誰家的閨秀和你一般,整天騎馬撒鷹的胡鬧?”
“那又怎樣,我從小就是這么過來的,煥哥哥都不討厭我,你憑什么挑我?是不是,煥哥哥……”公孫倩任性,蹭著楚君煥。
公孫焱雖然脾氣溫和,但見公孫倩如此給他拆臺,又是在楚君煥面前,還是有點惱,剛要發作,楚君煥垂下眼皮看著公孫倩,嘴角輕輕牽扯,揉了揉她的頭發,轉向公孫焱道:“罷了,熠之,倩兒就是這等性格,朕也不是才認得她。”
“皇上對倩兒太好,恐怕她這性子日后是難剎的住了。還得皇上多管管。”公孫焱含笑道。
“不妨。”楚君煥毫不在意:“熠之,今日朕做個東,就在宮里用膳。”他轉向公孫倩:“倩兒也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