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時斷時續,他的臉側了一下靠在了沉星的肩頭,便不再出聲,借著不明的光線,沉星看到他的嘴角溢出的血呈深褐色,心中又是一個激靈,這是中毒。
“師兄!”沉星聲音很低卻急迫,試白無傷的脈,雖弱,卻還穩,暫不至于有性命之憂。
她微微松了口氣,明艷的臉上卻有憂傷流過,早該知道,若單拼劍法,白無傷不一定會落下風,大約楚君煥也知道這一點,所以卑鄙到用毒。
想到這里,心,顫了顫,那股恨意漸熾。
楚君煥,你又欠我一筆,總有一天,我會讓你還的。
你一定要還的。
黑暗中,沉星重重的攥了一下手掌,唇角卻是泛起無力的苦笑。
正在這時,一陣嘈雜的腳步聲由遠至近,向幽月宮這邊靠近。
沉星心中猛然一陣緊張,難道是有人發現了什么?她立刻站起來,先將白無傷平放在地上,走出這間耳室,繞回正殿,卻見不遠處一片燈火,冰冷的火光照的整個幽月宮如同白晝。
宮門洞開,一行人魚貫而入。為首的一個人,不是楚君煥,也不是百里戩,而是公孫焱。
他穿著一身軟甲,顯得威風凜凜,直奔她這邊來,靴聲沉穩而有力。
沉星情知不好,一低頭,卻猛然看到自己衣服上蹭上的血跡,想了想,拔出里衣里隨身帶的匕首,便往自己的手腕上劃了一刀,頓時鮮血涌出,成片的紅艷刺目。
沉星心中已經有了主意,就地坐在了殿前的石階上,將沾了血的匕首壓在手腕上,然后慢慢的抬起頭,看著步履略有遲疑的公孫焱:“公孫將軍是來拿我的嗎?”
公孫焱看到她這個樣子,不覺一愣,便站定了,少不得說明了來意:“宮中今日闖入刺客,奉命前來抄宮。”
“公孫將軍沒看出來嗎,我就是刺客……”沉星呵呵的冷笑,“看,這血,我是刺客,我殺了皇帝,你們來拿我就是了……”
她笑的肆無忌憚,單薄的身體亂顫,影子隨著冷風晃動搖曳的讓人眼花,笑容里滿是凄厲和陰冷,配上滿地滿身的血色,渾似鬼魅,不自禁的就讓人毛骨悚然。
公孫焱愣住,還沒說什么,身后那些羽林衛都是齊齊的后退了一步。
沉星將這些看在眼中,心中更篤定要拿鬼怪之論來敷衍過這一次,于是笑的更加來勁,索性就站了起來,踉蹌著走近:“暴君死了,是不是,他死了?哈哈哈,他終于死了,是我殺的,看就是用著把刀子,這是他的血……”
她將還滴著血的匕首揮在公孫焱面前,冷艷而蒼白的面容上綻開的笑,如帶血的罌粟。
公孫焱一掌揮下去,打落她的匕首,沉星一個踉蹌摔倒在地上,發絲垂下來,遮住了她的臉,她不用抬頭,也知道公孫焱在用揣度的看著她,那眸中的陰鷙不可捉摸。
“將軍,我看這女人瘋了,咱們還是……”一個人悄悄的在公孫焱身后道。
公孫焱一抬手,止住他,索性走近前來,蹲下身,看著沉星,撩開她的頭發,直視著她的眼睛,隱隱一絲笑痕揚起,低聲道:“鬼怪是嗎?對我,沒用!”他接著篤定的將聲音抬高道:“給我搜!”
帶來的人不情不愿的向內散開,沉星的心已經提在了嗓子眼,正在這時,有侍衛踉踉蹌蹌的跑進來:“公孫將軍,不好了……”
“慌什么!”公孫焱猛然站起來回過頭來:“出什么事!”
“關雎宮附近發現刺客的蹤跡。”來報信的侍衛跑的氣喘吁吁,氣都有些接不下來。
這時奉命搜宮的侍衛已經回來道:“將軍,沒有發現刺客!”
“撤!”公孫焱又看了沉星一眼,然后果斷的下令,便帶著人離開。
沉星松了口氣,可是心里卻疑竇頓起,怎么會沒發現人呢?
沉星一動不動的看著他們出去,直到人都看不見了方踉蹌著站起身來,才略出一口氣,顧不得手腕上的切口,急匆匆的便轉步回去,可是廢殿里哪里還有白無傷的蹤影。
這人就如同泡沫一般驟然的消失無蹤。
沉星愣在那里,方才的一切恍若是夢境幻想一般,來的突然,又消失的莫名。
她摸著腕上的傷口,疼痛和血跡,都是那么的真實。如果不是錯覺,師兄是離開了?想到剛才聽見公孫焱的人說,關雎宮那里發現刺客的蹤跡,一瞬間又是心亂如麻,不知怎的就恍惚著走出來,往自己房里去,推開門桌上的半截蠟燭倒是還在亮著。
微弱的燭光剪下一道漆黑而頎長的影子,那影子不動,孤冷而巋然。沉星的視線順著那被拉長的影跡緩緩上移,不覺一驚,看到了那峭拔的背影,衣衫上那明黃色的挑繡金龍在暗影里分外耀目,堪比火光。
楚君煥背身站在燈下,手壓在桌上,手邊多出一節黑油油毛茸茸的東西,還不時悠閑的晃晃。
那是墨痕的小尾巴。
眼前的安寧景象,卻讓沉星心里不安起來。莫非他知道了師兄來這里了?還是師兄已經落在他的手里了,這么一想,她的心里更是有些亂,竟然愣著忘了開口。
“去哪兒了?”楚君煥側了一下身體,清冷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深瞳輕瞇,睫毛微微垂下,看著趴在桌上的小黑貓,等著沉星回答。
他側臉線條流暢分明,鼻骨如同削峰,菱唇輕抿,將冷峻和秀逸糅合的堪稱完美。
燈光明明朦朧,人也是絕美,可是這一刻的他周圍有一股可怖的殺戮之氣縈繞,穿骨生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