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成的馬車不大，但很豪華，一張舒適的貴妃椅擺于其間，我半躺，攏了攏披風，似乎想將一切哀愁收于心湖，不留痕跡，只要他們像以前那樣活著，即便陰謀還是陰謀，就當我不曾來過。

“青蘿，”他半跪于我身旁，緊攏著我的雙手，幽黑的雙瞳情愫閃動，又深又沉，但似有一層雨水之后的清澈，“不要再離開我好嗎？”

我的心驀的一沉，他俊雅的容顏如同墨汁澆成的山水畫，淡然而悠遠，會一生一世縈于我心中，離開是早已注定的結局，可是他的愁，他的傷，他的痛還是一絲絲浸入心靈，新月般的弧度卻浮上唇畔，聲音飄浮，感覺靈魂也快隨著飄然而去，“建成，一切冥冥自有天意。”

他指尖浮過我臉頰，和他身上的白衣一樣幽冷，一下一下，所有的情，所有的愛，都傾注在他柔情幽冷的手指之上。



紅墻高瓦，凝聚著迭蕩起伏的人生，傲然天下的霸氣，厚重沉沉的歷史，只是在灰暗天空的下，冷然如冰。

李淵高座于龍椅之上，黃袍玉帶，含威含怒的眼神，似一把銳利的刀剮得我生疼。

世民，我牽掛的人啊，卓然立于朝堂之上，英俊之姿無暇無恣，瞳光之中盛滿了我不敢再去觸摸的東西。

我離開李建成可以為我遮風避雨的臂灣，幾近虔誠的跪下去，頭怦然叩地，“青蘿給皇上請安，皇上萬歲。”

“平身。”從末有的淡漠，連面上的疼惜也不復存在，這幾日我不在宮中，一定又發生了曲折之事，否則他不會把最后一層溫潤的面紗也去掉，我一陣苦笑，這就是帝王之心。

“皇上，請您饒恕劉文靜吧。”清越的響聲再次回響于大殿之上。

“你和劉文靜是什么關系？”

“我和他非親非故，只是因為脾氣相投，結成知己。”

“知己，哼，好一個知己。”嘴角堆砌出嘲諷得令人膽顫心驚的冷笑。

“是，皇上，我們是知已，我愿為知己兩肋插刀，只求皇上赫了他的死罪。”我依舊跪于青黑的地面，冬日的寒氣在膝蓋處似結了一層冰，身上漸麻，但神志異常的清晰。

“大膽，”他大手砸下，額頭青筋暴露，空曠的宮殿回蕩著震人心際的回音，“朕說過任何人不得替他求情，來人，將馮青蘿拖于刑場，和劉文靜一起處斬。”

“父皇，不要啊。”李建成、李世民齊齊跪下，眉際皆是深深的恐懼。

“皇上，青蘿姑娘心地純良，今日只是一時激動，請皇上收回成命。”清冷的聲音隱隱含著驚懼和傷痛，我回眸，正好對上思風沉沉的雙眸，似幽深冷潭，深不見底，我抿笑，雪中送炭之情我銘記于心。

“皇上，你曾答應過我，無論我犯了什么錯，都不會取了我這腦袋去。”我昂然道。

“好，好，好，”他重疊數聲，“朕今日就不要了你的腦袋，來人，”他一聲猛喝，“將馮青蘿吊于殿外老樹之上，沒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接近。”

“父皇，不要，青蘿身體虛弱，那會要了她的命的，求父皇收回旨意。”冗長的話，兄弟二人異口同聲，額頭著地，怦怦之音不絕于耳。

“皇上，三思啊。”思風撲通一聲跪下，情真意切，焦急滿懷。

文武百官見兩位王子，一位重臣全都替我求情，也都呼呼啦啦的跪了一地，高呼皇上三思，連李元吉也沒例外，只是面色陰晴不定，難以猜測。

我浮起一抹冷笑，“皇上，劉文靜對大唐忠心耿耿，日月可鑒，是什么樣的原因，你要非要他去死，皇上，你好狠的心哪。”

“脫出去！”龍顏暴怒。

“不必了。”我緩緩起身，全身僵麻，一個趔趄，身形晃動，披風在外力帶動下，滑然落地，火中遺留的不堪衣裳落入眾人眼中，一片輕呼，我不加理會，面于刑場方向，深深的一鞠躬，悌然道，“劉大哥，小妹盡力了，對不住。”

“站住，”李淵喝道，“所有人聽好了，有朕一日，任何人不得娶馮青蘿為妻，否則，國法難容。”

任何人不得娶馮青蘿為妻？世民，我們真的要斷得一干二凈了嗎？不敢看他們的表情，胸中滌蕩已久的熱血再也忍不住，我緊咬嘴唇，殷紅的血順著嘴角向下流，一滴、二滴，漸漸融入身上的紗衣，不斷暈染開去，觸目驚心。

“青蘿。”思風輕喚，我猛咽一口氣，心斷裂的聲音清楚的蕩于耳際，可一聲青蘿，仿若回到西子湖畔，心還是一陣微微抽搐，手指輕撫唇際，緩緩回眸，掠過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熟悉得像手心的痣，沒有拒人于千里的冷漠，沒有故意的疏離，那是最最真實的諺云哥哥，我相信他是，可是我已經沒有機會再去問一聲，諺云哥哥，在這異世你過得可好？可否像我念著你一樣的念著我，不需要答案，我知道他是，就算有他的苦衷。

他輕輕拾起地上的袍，緩緩遞于我手中，借著它的掩飾，緊緊握住我的手，十指糾纏，如火熾，如冰寒，我唇畔浮起那絲最純潔的微笑，清澈如水，他的眼流過恍然的情，有對往昔的憶，有對異世的悔，有對今日的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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