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海西北一隅的佛堂,即便是在四十度的高溫下,依舊保持了涼爽的溫度,甚至在屋內(nèi)坐久了,都會有寒冷的感覺。
僅僅來了一天,我便知道四阿哥那句話的含義了。這可不僅是受苦,根本就是圈禁。也就是說,我還沒有任何機會犯任何錯誤的情況下,就被提前圈禁起來。
這難道是蘇嘛喇姑的主意?
我知道,歷史上的蘇嘛喇姑是個相當厲害的角色。她的本名叫“蘇墨兒(爾)”為蒙語音譯,意思是毛制的長口袋,出生于蒙古科爾沁草原一貧苦牧民家庭。而“蘇嘛喇”是她追隨孝莊文皇太后到金國后人們對她的滿語稱呼,意思與“蘇墨兒(爾)”相近,即“半大口袋”,又因長期生活在上層皇親國戚身邊,人們尊稱她為“蘇嘛喇姑”。
她年歲與孝莊相近。1625年,孝莊嫁給后金的皇太極后,蘇墨爾作為孝莊的侍女一同來到盛京(今沈陽),眼界大開。
蘇墨兒心靈手巧,深得孝莊以及皇太極的喜愛。她能寫一手漂亮的滿文,后來曾被孝莊選為愛孫玄燁也就是現(xiàn)在康熙皇帝的滿語老師。
對服裝針織,她也極為擅長,對滿、蒙、漢服飾都有研究。據(jù)說,清朝立國時的衣冠飾樣,都是由蘇嘛喇姑手制的。
孝莊曾先后撫育、保護、培養(yǎng)了順治、康熙兩位皇帝,其中蘇嘛喇姑自始至終盡心盡力協(xié)助主人,功不可沒。因此,雖然蘇嘛喇姑不是清皇室成員,但絕不是一般仆人,名分十分特殊。
她終生未婚,一直相伴孝莊左右,與康熙皇帝的關(guān)系極為密切,在她70多歲的時候,為使她不寂寞,康熙親自安排她撫養(yǎng)了康熙的十二子胤祹。
現(xiàn)在想想,以蘇嘛喇姑今時今日的權(quán)利和地位,如果她真的是想圈禁我,何必這么大費周章呢?直接一句話就夠了。其實,照現(xiàn)在的情形看,她對我相當好。我目前的職位是女官,通俗的講就是高級女傭,但待遇卻是女總管一級。也就是在整個佛堂的范圍內(nèi),除了她和十二阿哥外,就是我的待遇最好了,連她自己貼身大丫頭摩爾罕姑姑的住所都不如我的好,我甚至每月還有一兩銀子的俸祿,這可是我在古代的薪水。
這可能是圈禁的待遇嗎?
如果真的是圈禁,那什么時候我才可以出去呢?我記得蘇嘛喇姑是在康熙四十四年的九月,因病去世,享年近90歲。而現(xiàn)在距離那時至少還有五年的光景。
我真是要高呼一聲:我的蘇嘛喇姑啊!
側(cè)耳聽聽,她還在佛堂里念誦經(jīng)文。早上搬過來請安的時候,蘇嘛喇姑只是微笑地點了點頭,就進去念經(jīng)了。這一念就是一整天,沒有再理會我,她連水都沒喝一口。因為是第一天到崗,摩爾罕姑姑只吩咐我先在這里候著,但沒有交代要等多長時間,要做些什么。因為今天大部分人手都去皇宮里給新任的貴人、娘娘們搬家和布置新房子。而蘇嘛喇姑念經(jīng)時外面必須有人守著,以便隨時差遣。這個任務(wù)就光榮地落在我的腦袋上。
佛堂分為內(nèi)外兩間,內(nèi)間為清修的密室,沒有特別允許,一般人是根本不讓進去的。外間比較大,供奉了釋加摩尼的藏傳佛教的鎦金雕像。這也就是當時我遇到他們并且暈倒的地方。
上午,在摩爾罕姑姑的引領(lǐng)下我簡單參觀了一下佛堂的整體結(jié)構(gòu)。這里裝飾得實在簡樸,色彩基本保持原來陳舊的檀木色和些許琉璃青瓦,整個建筑群只有三重院落。前面是接待客人的議事大廳,二進院是佛堂,三進院則是所有人居住的地方。而主人和仆人加在一起不超過10個人,也就是連十二阿哥這樣大有來頭的皇子,身邊也只有兩名太監(jiān)和兩個宮女負責日常起居。蘇嘛喇姑身邊只有摩爾罕姑姑一人,另外兩名宮女是廚師,一名老宮女負責處理日常生活垃圾。
大家分工明細,沒有閑人。
看來看去,今天最閑的那個人就是我。
日頭開始偏西了,想想昨天這個時候,我還在煙波齋和小文收拾物品。選秀之后,所有人都安排了去處,該回家的回家,該當差的當差,該當娘娘的當娘娘。但像我這樣的高級女傭人是不能再有丫鬟跟著了,只能和小文話別,那感覺真是悲傷。
穿越后,只有小文跟我的時間最長,我們都已經(jīng)成為交心的好姐妹,彼此相互熟知很多事情。特別是小文的忠心耿耿最讓我感動。盡管我已經(jīng)不是她原來的主人,有了變化,但她還是努力適應(yīng)我的改變,甚至在感覺不正確的情況下,依然和我一起瘋玩。可是,現(xiàn)在的情景已經(jīng)不能夠讓我們繼續(xù)在一起。
哭了一陣子,小文還是幫我整理好了行囊,“格格,到了那邊一切要小心。有機會就寫封信回家。”
“恩。”我抹抹眼淚,立時就拿起了毛筆。我打聽過了,錢小平的毛筆字很一般,而在秀女培訓期間,我們也有練大字一說。所以,現(xiàn)在我的字體和她有差別,別人也不會說什么。更何況,小文在旁邊看著呢,更是錢小平親筆所書了。
家書無非就是報個自己是平安的,再叮囑家里人一定平安和注意身體健康。之后,就真不知道再寫些什么了。反正意思到了就成,估計這里的消息傳播得很快,他們不出明日也就知道我已經(jīng)選擇留下去了蘇嘛喇姑的佛堂。
現(xiàn)在想想,如果當初我說“不留”,會不會掉了腦袋或全家抄斬?也不見得吧。只是,他們賭的是我的孝心和膽量,而我賭的是我的性命和幸福。不過,如果我那聰明世故的阿瑪額娘在身邊和我分析一下其中的利弊關(guān)系,我可能會更清楚面對現(xiàn)在的狀況。估計以后會有機會的,過一天算一天。萬一我睡醒一覺已經(jīng)回到2007年,也不一定啊。嘿嘿。
我的去所自然就是蘇嘛喇姑的佛堂,而其他秀女的命運也多數(shù)想猜測的那樣各有歸屬。但最讓人大跌眼鏡的是澄月格格只被冊封了“常在”,屬于官階比較低的皇帝女人,而比她綜合素質(zhì)差一大階的扎月居然被封為貴人,涵雅既沒成為皇帝的女人也沒成為女官,而是直接讓溫妃點了去,做了十阿哥的側(cè)福晉。
當我聽到這個消息時,嘴巴張得老大,半天都沒緩過神來。其他的人咱們跟著操不起心了,但這個十阿哥似乎是個武夫,好像最后的結(jié)局也不是很好,涵雅的后半輩子豈不是糟糕了?想趁黑摸到涵雅的房間去見見她,但小文死死地拽住我:“我的大格格,您已經(jīng)是這么紅的人了,大夜里在夜闖十側(cè)福晉的房間,這不是想殺頭嗎?”
沒辦法,我只好撇撇嘴就此作罷。
吹燈,睡覺。
今天清晨往佛堂來的時候,剛一出門便瞧見了澄月格格,她還是那樣的淡然,微微沖我一笑,我也趕緊回敬她一個微笑。不知道為什么,我總覺得我和她才是同一類人,有種惺惺相惜的感覺。不過,是不是我“剃頭挑子一頭熱”就說不準了。因為我經(jīng)常干這種事情,總以為和人家都是好朋友,到最后總被那些朋友算計和出賣。
即便是這樣,我也總會想起這些朋友。因為畢竟我們曾經(jīng)在一起,曾經(jīng)有過許多美好快樂的時光,否則怎么可能會成為朋友呢。一切不過是過眼云煙,浮光掠影。尤其經(jīng)過這次翻天覆地的變化,越來越覺得,我們都是別人的過客,有誰能夠真正成為一輩子的朋友和知己,總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分別、離散、相聚、再分開。
這樣想著想著,就又覺得孤單起來。坐在蘇嘛喇姑清修佛堂的外面,聞著那清淡的龍誕香,不由得想起曾經(jīng)在廟里聽到和尚們唱誦的《心經(jīng)》的旋律:
……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fù)如是。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不增不減。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以無所得故。菩提薩埵,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三世諸佛,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羅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無上咒,是無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實不虛。故說般若波羅蜜多咒,即說咒曰: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菩提娑婆訶。
……
說也奇怪,那么多的繞口和難以背誦的佛經(jīng),我竟然可以記住,并且一字不差的唱誦出來,這可能就是佛教音樂的魔力吧。旋律的清新典雅,超凡脫俗,韻節(jié)幽遠深長,可以讓唱者身心合一,物我兩忘;聞?wù)撸亟蠡砣唬裼吻閯樱谷艘饽顑艋谘U裊音聲中細細體味人生真諦。
我一遍遍輕聲低吟唱著,細細揣摩著其中的蘊意,也企圖在博大的佛學世界中尋找自己的穿越時空的迷團。
想著,唱著,唱著,想著,不禁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