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柳千葉起得很早,詢問過客棧的老板,他跑出大約十里才找到了對方說的那個藥鋪,不過這點路程對于柳千葉來說根本算不得什么,他按著單子抓了藥,來回也不過盞茶的工夫。
只是出門時客棧的老板明明跟他說這是最近的一個藥鋪,難道這個地方真的窮僻到了如此,連找個藥鋪都要跑這么遠?
他皺了皺眉,心里略微疑惑,然而隨即又眼睛一亮,面露喜色。
這樣豈不更好?等到自己年華已逝,游遍了天下的名山奇景后,再叫上江湖上的幾個弟兄,在此占山為王也不失為一個不錯的選擇嘛,一個劍客能有個這樣的歸宿豈不也能算得上是他的一點成就嗎?
柳千葉面露淺笑,如此在心里盤算。然而他又苦笑著晃了晃頭,低聲喃喃:“真是有趣,自己正值青春意少,只管放肆地揮霍屬于現在的大好年華便是,那些八百年后的事情與現在何干?”
他正低語說著,不覺已回到了客棧,店里的老板娘以為又來了客人,忙從里屋笑臉迎出來。然而一見是柳千葉,突然臉色變了幾變,似乎有一絲慌亂,囁嚅著:“公子真是神速啊……居然這么快就把藥買回來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卻跑到上樓的樓梯邊,對著樓上大聲喊:“當家的,你剛剛送去的飯菜已經涼了吧?快拿回來我去熱一下再送去也不遲!”
樓上的人聽了應了一聲,端出去的飯菜應該還沒有送到客人房里去,他仍然原封不動地端了下來。然后望了一眼樓梯旁的婦人,低聲詢問:“出什么事了?”
他話未說完就看到了站在門口的青衣男子,眼睛忽然機靈靈一亮,似乎明白什么似的,嘴角忙陪笑。“這位爺回來了啊,真……真夠快啊……”
“把這些藥早晚各一劑熬好了送去樓上二號房!”柳千葉將這一切看得真切,但他并沒有太在意,隨手將抓來的藥丟在桌上,選了個角落里的桌子坐下,然后倒了杯熱茶,自顧自地吃起來。
那個婦人一邊示意店家趕緊進里屋去,一面卻繼續笑著走了過來,滿嘴似抺了油:“公子放心,我們一定會熬好了按時送去的。”說完她拿起那一疊藥包,自己也進了里屋。
柳千葉橫眼掃視了一下那個婦人,嘴角微微上揚,顯然對對方耍的什么把戲毫無興趣。
他只知道,如果有人膽敢打他的主意的話,那可真是自討苦吃。
他將手中的茶一飲而盡,然后又倒了一杯,卻不去看樓上那位女子的傷勢。
那是那個奇怪的小男孩這樣規定的,不準他進他姐姐的房間!甚至今天一早他只是因為想去看看他姐姐是否醒來都被他無情地趕了出來。
——他或許一直都是這樣對待自己的救命恩人的!
青衣的男子一邊喝著茶,在心里這樣想著。
也只能這樣解釋了,否則那個小男孩為何允許客棧的老板進去而不允許他進去呢?真是奇怪!
不過這樣也好,他反而落得清閑,還省得要看一小屁孩的臉色。只是自己拼死將他的姐姐救回來,最后連看都不讓他看一眼,想想就有些不甘啊!他柳千葉一生自負才情,怎能辜負任何一個創造傳奇的機會呢?
柳千葉咂著嘴,在心里不懷好意的笑著。不過他現在也只能在心里想想,什么也干不了,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坐下來喝茶。
………………
當外屋的人細心盤算的時候,里屋的那一對夫婦也在激烈地爭辯著。
“怎么回事?我的飯菜都還沒送到那個女子的房間呢,那小子怎么就回來了?”壯漢放下那些早已下好了藥的飯菜,劈頭問旁邊的婦人。
“我也不清楚呢,我明明告訴他的是西城一家最遠的藥鋪,怎么他就回來得這么快呢?”中年的婦人眉頭輕鎖,顯然她也還沒弄清楚狀況,只是在心里疑惑。“按理說這里距離那家藥鋪有十幾里遠,常人一個來回少說也得半個時辰才是啊!”
中年婦人看了看手里的藥包,雖然有些不敢相信,但猜疑與畏懼還是在她心里占了上鋒。她緩緩開口:“看來是個厲害角色呢,我們初干這一行,還是小心點為好啊。”
旁邊的壯漢聽得有些道理,雖然有些不甘,但也只得無奈地點了點頭。
“趕緊把飯菜換了送去吧,免得他們心生懷疑!”婦人輕嘆了口氣,向旁邊的壯漢打了個手勢。她自己卻找來了熬藥的罐子,準備生火幫那個青衣的男子熬藥。
“要不我們先把外面那個家伙干了吧!”端著飯菜的壯漢本來快要走到門口了,卻終究不甘心,回頭向婦人建議,原本渾濁的眼球里閃過躍躍欲試的光。“如果能把他搞定了,那兩個小毛孩就任由我們宰割了!”
“你小聲點,小心被外面的人聽到了!”婦人唬得大驚,忙將對方從門口拖了進去,低聲厲喝:“那個家伙是什么來路都沒搞清楚你就敢打他的主意,你有幾個腦袋夠人家砍的!”她走到門口偷偷往外瞄了一眼,發現并沒有人聽到他們剛才的談話,她這才松了口氣,回到里面。“一開始就是發現他是個習武之人我才想的辦法將他支開,你現在倒好,要直接對他下手,我看你真是老糊涂了!”
婦人狠狠地白了壯漢一眼,口里卻沒有好氣。她展了展眉,然后繼續道:“我們完全可以選擇那些不會拳腳的下手,沒必要冒這個險!況且我們昨晚不是已經得手了一根好參么?太多人丟了東西他們自然就會懷疑我們的店有問題,但如果是個別人丟了寶貝,他們就只會相互猜忌,在那里狗咬狗起來。”
壯漢見聽得妻子這樣一說,不由得心生敬佩,連連點頭。
他不得不承認他的妻子比他沉穩很多,辦起事來也不像他那樣沖動。很多時候,如果沒有這個精于算計的婦人在一旁幫忙指點的話,他還不知道會鬧出多少的麻煩來。
——一個能干敢闖,一個精明會算,這樣的一對真是絕配!
“既然這樣,我們過幾天再想辦法吧!”壯漢選擇聽他的妻子的,開口說了一句,然后端起客人的飯菜走了出去……
迎南客棧的正廳如往常一樣吵鬧,坐滿了大大小小的人群。他們大都是一些去各地賈貨的商人,一個個肥頭耳大,說話也喜歡很大聲,就像是沙漠里的漢子。此時這些人都各自吃著早飯,等吃飽喝足后好繼續趕路。
柳千葉顯然不喜歡這樣的嘈雜聲,他選擇坐在東北角一處不太顯眼的角落,一個人喝著悶酒,偶爾抬頭看一眼這邊的人群,眼里卻有莫名的煩意。
老實說他從心底就看不起這些人的。他覺得這些為了名利甘愿白白耗盡自己一生,真的是愚蠢得不能再愚蠢了。
這個號稱第一的劍客,在他眼里這些名利與虛妄正是他最不屑的東西。雙手擁有無數人夢寐的力量如他,卻無意于任何作為。盡管所有人都認為他的人生應該是有所不同的,哪怕是落草為寇也必定會是一位出色的頭領,然而他的生活并沒有像所有人預料的那樣,至少到現在是如此……
沒有人能夠理解他只樂于做一名江湖浪蕩子的心情的。也許這樣看起來他會連那些他所不齒的富商子弟都不如,但他并不在意,他有他所鐘愛的東西!
迎南客棧的房客總是來了又去,川流不息。所有人都忙碌著,為了各自的前程風雨奔走,沒有人會愿意停歇下來。在他們眼里,哪怕是盞茶的時間都可以被利用起來得到更多:比如金錢、名望或者其它……
柳千葉顯然不在其中,他整日無所事事,有時甚至可以一個人在客棧里喝一天的悶酒,而不去關心自己是否還付得起下一天的酒錢。
他似乎已經在這里浪費太多時間了,然而他自己卻毫不在意。
那究竟是什么吸引住了他呢?他想他自己也說不出來,或許真的是那位神秘女子讓自己產生了興趣,使他這個自負才情、江南號稱第一的劍客都甘愿駐足于此。
——聽說那個男孩的姐姐已經醒了。
柳千葉將杯中的美酒一飲而盡,在心中這樣想著。近乎女氣的嘴角微微上揚,面露喜色:他終于等到了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