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些日子里，葉青流和黃靜之間已經做了足夠多的溝通，所以部分尚未明朗的問題也逐一獲得了解釋。如今，只剩下點破葉青流的心道。所以，黃靜開門見山道：

“就像道會說的，他們認為你骨齡突變的原因，不是受到黑箱科技的影響。我這邊的調查結果，也是這樣顯示的。”

在道會縝密的調查下，他們得出了一個這樣的結論：葉青流變成二十八歲青年與限制級科技毫無關系。

當然，這也只是他們采用了排除法后，得出的一個基本結論，并不能說完全準確。不過，黃靜的推演更勝一籌，由于她對舊時代科學理論非常了解，又掌握了不少難得一見的材料，所以把其中的原理徹底挖了出來。

百年前，為應對廢土化苦果，著名科學家“卡希爾”提出了關鍵性的一條研究思路，一反常態地采取叛逆性態度，于是“廣場理論”誕生了。這種理論，更加強調忽略守序能量，對混沌物質進行專項研究。

說起來，這也是無奈之下的重大突破，是拋棄舊論的必然結果。

當時，受到舊論支配的西州，產生了詭異的廢土化現象，民眾根本來不及逃走，等發現時，已經化作了一堆白骨。關于這一問題，專家學者們最終把黑鍋全都甩給了舊理論，認為它存在嚴重漏洞，倉促結束了爭論。

然而，隨之而來的是道人和獸靈的現身。失去了舊論支持的科學家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他們的努力只換來了對現象和經驗的總結。無論卡希爾提出的新論還是舊論，都沒法合理解釋“道人”亦或者“獸靈”的存在。

為此，他們不得不轉換視角，提出更加新穎的思路，將過去的經驗推翻重來。最終，無非是承認道學的存在，將它當作科學的曙光還未照耀的一部分。這些也都是為了不否定科學本身。

然而，無論是科學家或者是道學家，他們的努力都經受不住人性的考驗，其中一些人沒有汲取西州大面積廢土的教訓，繼而“廣場理論”和“道學”也被武器化了。

限制級武器則多半是“黑箱科技”的產物，它是融合了兩種學說的精華，它橫空出世，它帶來的破壞性遠超想象。

去年十二月，津海聯合王國在海戰進入膠著狀態后，應用了該科技下的限制級武器。當下，又在葉青流身上發現了限制級武器的極限應用范例。由于搜集不到證據將葉青流即刻抓捕，又加上道會隱秘的庇護，葉青流僅僅被當作了重要監督對象。

如今，他謹慎地沉默了五秒鐘，這完全受益于掛在床前的時鐘。

電話那頭的黃靜說道：

“我不知道結果，只是推演出了一個大概率的可能。”

“你失去的十二年光陰，你所失去的每一個小時，每一分鐘甚至每一秒，都是你的潛能提供的寶貴財富。”

“只是……證道還差最后一步，沒有哪個道人可以不付出任何代價，就一覽身上所有的財富。因此，這最后一步，被我們稱作‘舍棄’。”

黃靜沒有一言而盡。事已至此事，她反而搖擺不定了。

萬事開頭并不難，小簟輕衾自知寒。真正令人恐懼的是未知，沒有誰敢說他了解一切。黃靜繼承了父母的意志，她敢想敢做，只缺了點貫徹始終的信念。

這怪不了任何人，比起怨恨樂正雅華的過度保護，她更恨自己的怯懦。

“嗯。‘還有’呢？”

葉青流向黃靜發出了隱語，找她討要證道的方法。

“你。給我點時間，好嗎？”

“好。”

結果，黃靜沉默了很久，可把葉青流急死了，他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身旁的樂正雅華，幸虧她還沉浸在窗前的陽光浴。

終于，黃靜開了腔，不堅定的心使她的話語變得沒有一點兒力量。

“舍棄的過程，不會隨了你的心愿。而且，有些人還會非常后悔，等發現無路可退了，也回不了頭。樂正雅華提醒過你，千萬別在負面情緒占上風時強迫證道。這很不理智。所以，葉青流，你真的準備好了嗎？”

她這么一問，葉青流一怔，思緒像斷了線的風箏，任憑風饕。他不是第一次遇到這句話，不久前在樂正雅華那兒也聽過。

準備好了沒有？

這簡短的一句話，仿佛詛咒般緊隨著自己，那個人生每一步都朝著深淵邁去的自己，似乎毫無生機。如今，至少有人伸出了援手，這份難得的情誼也是最后的救命稻草。自己沒有其他選擇……

床前滴答作響的時鐘，終于拉回了他的思緒。他說道：

“我知道了，我會斟酌的。”

他見樂正雅華走過床邊，故作大聲地說了起來。不知道其中多少是真心話，多少是為了隱瞞談話內容的假言假語。

“再說，我答應了樂正，而且我也答應了你。再苦的日子，也得熬過去唄！怎么樣，也不能讓你倆都對我失望了。”

此時，樂正雅華正站在窗前，溫暖的陽光映在她的臉旁，她扭過頭來，笑盈盈地挖苦道：

“那你有沒有告訴黃靜，你這小子總是想東想西，一點都不聽話！快告訴她——少年也是男人，男人的鬼話都不可信！”

“那我真是對不起你呀！”

“你小子知道就好。”

“我的天。那你還想要我怎么辦？更何況，東躲西藏有用嗎？人總要面對一些問題的，總不能什么都……。”

“你看，又負面思考了吧！想這么多干嘛？”樂正雅華截斷了他的話，還不忘朝他個鬼臉。若不是被瞞在鼓里，她肯定拼命也要阻攔葉青流莽撞的決定。在她的內心深處，傻瓜有很多種，其中重蹈覆轍的是最愚蠢的一類。

“呵呵。聽見了吧！”葉青流苦笑了一下，他看著手機屏幕，問道：“黃靜，你‘還有’什么事嗎？沒有的話，我就掛了。”

這次是催促，也是警告。他早已把人生當作籌碼，決意在賭桌前試試運氣。他知道事情可能會不可控制，只有命運出老千的份，人永遠是弱小的一方。

但是，孤兒的出身使葉青流有過不少殘酷的經歷。

沒有可以失去的東西，是他的優勢。

即使是在生死邊緣徘徊后，葉青流也還是葉青流。他欺瞞樂正雅華的舉動，源于他的自以為是，以為自己在賭桌上放上的是籌碼，卻不知道圍在賭桌旁的不止一人。他如今的行為無異于在所有的賭徒面前，耀武揚威地舉起了一把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