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伴著機器的轟鳴,飛艇停靠在遠方都市的渡口。至此,飛艇之旅暫時告一段落。
葉青流站在月下,月光灑落林蔭,將干凈的街道點綴得斑駁,那些暗影猶如一片片殘葉。他的內心十分不安,因為樂正雅華的態度顯得很不自然。雖說允許他自己選擇回家看,或者不回家。然而,如果選擇前者,那么他就得搭個車,坐上幾個小時,在凌晨三四點摸黑回家。
順帶一提,葉青流是沒有家的。他口中的家鄉,只不過是自己的好友“杏子”的家。盡管,杏子也只不過住在養父母的家中。
凌晨去打擾人家是不合禮節的。所以,樂正雅華強迫他的舉動,令葉青流有些警覺。她要他去一趟,是速去速回,也就是去這么一趟。
一趟……
葉青流心知肚明,自己可能此生就這么一次機會了。
他招手攔下一輛路過的老舊面包車,把樂正雅華給自己的錢當作路費給交了。其實,他兜里至少還有兩份“大禮”,一份是陳少爺送的,銀卡一張,說是遇到麻煩就展示就好了。見陳少爺如此慷慨,葉青流倒是有些羞愧。
畢竟,自己既沒有幫上忙,也不喜歡這位少爺的性情。
另一份大禮就比較特殊了,不知道是什么放進口袋的,但是看樣子是黃靜送的。因為,粉色的動物貼紙只在她的手機后殼有貼過,光這一點就能證明。
不過送自己一張貼紙是想表達什么呢?
總而言之,葉青流坐在面包車上,終于產生了一種感覺——自己原本的生活與道人的世界完全不同。無論是樂正雅華,還是黃靜和陳家,他們的存在此刻猶如鏡花水月。這也難怪普通人不愿意接觸道人。盡管人們出生相同,體會到的世界卻完全不同。
“老板,這是趕回家探親嗎?”面包車司機問道。
把乘客稱作老板,是這類長途司機的口癖。他們是私車,所以才能跑這么遠的距離。如果是城市運營的出租車,肯定會拒載。
“嗯。你怎么知道?”葉青流回道。
“哈哈!我也跑了有十來年了,你們回去探親的都是這副表情。”司機揉了揉眼睛,奔波了一天的他也無比疲倦。
“表情?”
“老板,我說了你可別不高興呀!”司機點了一根煙,不緊不慢地傳授起自己多年的經驗,“這幾年不是都往城里鉆嗎?回鎮的、鄉的,要么是紅光滿面,土豪的架勢。要么就是低落得要命,就像您這樣。”
“我顯得很低落嗎?”
“看面相,我一看一個準。”司機笑道:“老板看起來年紀也不小了吧?是不是最近遭遇了什么?”
“是有些煩心事。”
在面包車里,葉青流與司機侃侃而談。司機嘮嘮叨叨的,就像教育小孩子似的。自己倒是也能理解,這是一份好心。大半夜的,不多說點話,大家也都覺得困頓。只是聊點事兒,就能讓腦子轉起來,把該踢飛的困意都趕走。
時間一晃而過,到了葉青流與杏子初次相遇的小鎮。這里有著無數寶貴的回憶,只是在夜色下瞥一眼,便足夠令自己觸景傷懷了。不知道哪兒,凌晨幾點還傳來陣陣歌聲。輕柔,似流水的聲線。聽不清是什么詞,倒像是哼小曲。
“老板,一路平安吶。”司機不單祝福,還送了一句話,“您就放寬心。我看你的面相,坎坷是坎坷了點,未來卻是有福可享的。”
葉青流謝過司機,下車,急匆匆地走過鋪滿石子的小道。
他全憑著感覺去尋找杏子家。這種遠離城市的小鎮,得不到富商的青睞,至于打理者也就是隨便對付了事。所以,一路上的景色顯得毫無生氣,看也白看。與其感時傷懷,不如把要緊的給辦了。
這次,他肯定不能透露自己的身份。不過,他可以以考官的身份去拜訪杏子家,代替道會為杏子傳達面試通知。有道會的身份證明在手,容貌大變,聲音也變得低沉了許多,即使在這種時間段出現,要想蒙混過關也不成問題。
不一會兒,他就到了杏子家門口。那是一棟矮小的石砌房,由于里外都是繡花玻璃,即使滅了燈,站在窗外也能一眼瞧見室內的景象。
“歡迎回家。”葉青流自言自語道。
接著,他敲了敲門。再接著,房中亮起了燈。一位睡眼惺忪的中年男子開了門,他就是杏子的父親。
“請問您是……”
杏子父全然察覺不到眼前的青年是誰。
葉青流調整了一下情緒,盡可能把沖動埋藏在心。現如今,他倒是深刻體會了黃靜的苦楚,要想不讓他人察覺到真實的內心,就只能裝成一副冷冰冰的樣子。他面無表情地說:
“我是道會的考官,今天是來通知杏……”
差一點兒,自己就露餡了。葉青流重新組織好語言,說:
“今天是來通知您的孩子參加面試的。”
“喔!是道會的呀!那我得叫孩子他媽也起來了。您快進來,家里有點亂,招待不周還請……”
杏子父激動得話都說不利索了,他也沒有懷疑過眼前的男子是不是道會的,只是一門心思想要招待好這位遠道而來的貴客。至于這么大晚上打擾休息,杏子父根本不在乎。
葉青流倒是有些忍不住。他知道,杏子父原本就是這樣一位老好人。可是,自己的身份是外人,不是他女兒的好友了,更不是被他們當作親生子女看待的“葉青流”了。
家中每一盞燈都亮了,一切都是熟悉的味道。杏子父一直招待著自稱考官的葉青流,杏子媽梳妝打扮了一番才出面迎接。不過,杏子媽冷不丁地一問,讓葉青流愣住了。
“向您打聽件事。”杏子媽說。
“您說。”葉青流回道。
“是這樣的。小女有個朋友,姓葉,名青流。我們平常都叫他小葉。”杏子媽的語氣無比柔和,她關心道:“他是留在軍濱市了。不過我一直聯系不上他,挺擔心的。不知道,您知不知道……”
這一連串的問題,令葉青流感動了。強抑住情緒的他,牙齒還是不停地打顫。一番思考后,他覺得自己怎么都得給人家一個安慰。
“葉青流……我有聽其他考官說過……”他完全不敢看著杏子媽的眼睛撒謊,只得將視野移開,裝著打量房中的物件,“他考得很優秀,所以我們臨時把他送去內部教育了。這段時間里,你們沒辦法聯系到也很正常。”
這段時間就太長了。極有可能,會是一輩子。
正當葉青流不知道怎么控制自己時,真正令他想要逃避且無法避開的杏子來到了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