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林歌電話那天，陳藎剛踢完一場球賽，此刻他正打算和一幫朋友們去吃晚飯。　　

在落日余暉的操場上，陳藎接到那通沒有備注姓名的來電。　　

“喂。”傳來女生有些顫抖的聲音。　　

“你是？”陳藎分明感受到來自遙遠年間的熟悉。　　

“我是林歌，可以見一面么，我有事想問你。”林歌終于放下這些年一直固執的那份堅持，敲開陳藎生活的大門。　　

雖然因為自尊，我答應媽媽，做到從不接近他們，可是現在只有邁出這樣一步，我才能得到我需要的答案。　　

陳藎有些意外，有那么一瞬間怔神了，林歌的形象迅速在他腦海里閃回，上一次聽說她的事是從一個新聞的學妹那兒，再往前就是五年前那次葬禮上的匆匆相遇，那個眼神冷冷看著他的小丫頭，那個披著雨衣一路倔強扔石子的女孩。　　

“我們什么時候可以見面談談呢？”電話那端又傳入林歌確認的聲音。　　

“你現在在哪？”　　

“啊？？”林歌困惑。　　

“你說地址，我去找你。”陳藎堅決果斷道。　　

林歌約的地方在學校東門邊的一家咖啡店。　　

在等待的時間里，她有些焦灼惶惑，她內心深處隱隱有個答案，可是她又絕不相信，她期待事情并不如自己想的那般，她此刻將所有的信念寄予在陳藎身上。　　

陳藎走進去，一眼就認出了林歌，盡管幾年過去了，林歌那清冷的眼神還是足以讓他在人群中立刻認出。　　

她比小時候長高了很多，頭發也長了很多。　　

林歌看到陳藎向自己走來，在學校里遙遙見過幾次再加上池小淼每天的實時報道，倒也和她想象中他的樣子很貼合，他比小時候更添了儒雅秀氣。　　

林歌突然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是“陳藎”還是“哥哥”？　　

陳藎倒是稍顯隨意，直接沖她笑笑；“等了一會兒了吧。”　　

林歌擠出了一絲略顯尷尬的微笑，努力用笑容遮擋眼睛里無法抹去的清冽。　　

氣氛仿若凝固住，良久，林歌鼓足了勇氣：“哥哥，不知道是不是應該這樣稱呼你。”　　

“我本來就是你哥哥啊。”　　

“其實，我來是想問你一個問題，請你，不，是求你務必誠實回答我。”　　

“嗯，你說。”　　

“小姨，她是外婆的孩子么，我是說我外婆。”　　

“是呀。”　　

“那她是你外公親生女兒嗎？”　　

陳藎立刻恍悟林歌的目的，震驚地看著林歌的眼睛。　　

“哥哥，您能告訴我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么？”　　

“林歌，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怎樣，哥哥，我現在腦子一片混亂，你能解答我的疑惑么？”　　

“其實，那年外公去臺灣的客輪被炮彈打中了，大陸這邊的親人包括外婆都以為他去世了，其實他順著當時的洋流漂到了金門，上岸后，臺灣和大陸互相敵對封鎖，外公覺得這一輩子回大陸無望了，就又組織了家庭。”　　

“也就是說，他又娶妻生子過了一輩子，只是外婆不知道。”林歌怔怔道。　　

“其實也沒有，我臺灣的外婆一直沒有生育。過了幾年外公終于忍不住，四處托人，冒著生命危險帶著她偷渡回大陸隱居在花城。回來后，外公就打聽外婆的消息，知道她守著梅家的空宅，活得很苦。”　　

“所以，他就把阿姨收養去了，以減輕自己的愧疚？”林歌眼睛里開始閃著淚光，“所以，他一直也沒露面沒和媽媽沒和外婆相認？”　　

“林歌，外公并沒有錯呀，那個時代造就了多少的悲劇，外公無論當時做怎樣的決定都會被扣上不忠不義的罵名。”　　

“所以最后他以收養之名彌補了本該承認的一部分責任，減輕了自己的愧疚，卻讓我外婆空耗了一生么？”　　

林歌情緒漸漸激動起來，她設想過很多答案，可結果確是這樣的，所有的錯誤變成了時代的錯，外婆的命，媽媽的命似乎成了時代陪葬品，她們連一個可以責怪的具體的對象都沒有，這讓她窒息。　　

”那阿姨呢，早就知道了么？她為什么也選擇隱瞞外婆和我媽媽呢。”林歌突然話鋒一轉，有些撒火的意味。　　

“林歌，你有沒有想過，其實到最后大家都知道了，只是都裝作不知道，因為真相并不一定就讓人快樂。”　　

“為什么這樣說？哥哥，那也是你外婆呀，是你的親人呀，難道外婆這一輩子就是活該嘛？你知不知道，到最后她還說什么......”林歌回憶起最后一次和外婆相處的時光，淚終于決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