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剪多短？”

“我不是說了么，超短。”沁瀅不耐煩地抬手在脖子上沿比劃了一下。

理發小哥一臉驚悚：“姑娘你咋了？受刺激了？這么漂亮一頭長發為啥要剪了？”

“想剪就剪了，沒為啥。”

“可是，你可得想好了……”

“沒有可是。”

沁瀅坐下摘掉眼鏡，全憑理發師的剪刀在腦后咔咔。透過模糊的視線，她看到鏡中自己的長發簌簌落地。她想起多年前在路邊攤上看到一個算命的，覺得挺有意思就去付錢請教。那人說她是個尤物，她就問尤物是什么，算命先生笑而不答。良久，才緩緩開口道：“夫有尤物，足以移人；茍非德義，則必有禍。”她當時根本沒聽懂，卻勉強記住，回家查了百度，原來是《左傳·昭公二十八年》里的一句話：“大凡上天賦予的尤物，不妖惑自身，必媚惑他人；如果不是德義之人，就一定會招致禍患。”

沁瀅當時就差點笑破肚皮，心說果然是路邊擺攤扯淡的算命先生，會多背兩句《左傳》就了不起啊？可是根據現如今發生的種種事情來看，她突然覺得算命先生說得沒錯，自己的確像個尤物，仗著容貌和資本影響著一個又一個男孩，用沈遠的話來說，就是紅顏禍水。

那就削去這一頭長發吧，興許能夠償還身為尤物的罪孽。

“差不多好了，你看看吧。”理發哥哥遞來眼鏡，將她的思緒拉回當下。她戴上眼鏡，鏡中的自己有著齊耳短發，蓬蓬可愛，后脖子還留著兩撮原有的長發，不知道是特地的發型還是理發哥哥舍不得剪。這樣子看上去倒像個不諳世事的小學生。她凝視鏡中自己的眼睛，瞳仁的媚惑感依舊犀利——至少她是這么認為的：“不夠短，拿剃發刀把后脖子的都刮掉吧。”隨即又摘下眼鏡。

“喂！你這是要做什么？”模模糊糊的視野中仍能看到理發哥哥瞪大的眼睛，“以前剪頭發都有你媽陪著來，今天她人呢？她知道嗎？這事我可不敢做。”

沁瀅轉過頭去，注視著理發哥哥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哥哥，你覺得我以前長發，好看嗎？”

理發師被問得一愣一愣的：“啊？好看，好看啊。”“那就別多說了，剪掉！”理發哥哥有點沒明白，可也沒有多說什么，一陣電動聲過后，脖子上的發際線又向上推了不少，只是那兩撮長長的細發束依然沒有消失。

“這兩簇為什么不剪掉？”“額……這是最近流行的波波頭，留著吧，挺好看的。”沁瀅沒再計較什么，付錢說聲謝謝就走了。走出理發店，風吹過來，脖子間一陣清爽。我若生來是男兒，就算一世風流，也不會被扣上禍水的罪名吧。

接下來的發展可想而知。進家門迎接媽媽的尖叫，進教室面對同學的驚號。蘇媽媽一開始完全不能接受，后來從蘇爸爸那里了解了一些沁瀅學校里發生的事，便不再過問，還拉著沁瀅去穿了一對耳洞。說是醫生囑咐這樣對視力有好處，而且大大的耳環配你的短發，正好看。

同桌沈遠連續好幾天都在叨叨，表示超級不習慣，甚至強烈抗議：“我實在看不下去你這發型，天哪！以前雙馬尾多萌多好看。”轉念又說：“哎算了省省吧，這樣做也改變不了你騷貨的本性。”

沁瀅怔住了，沒想到沈遠說話這么口無遮攔，蕭神還坐在他們前面哪，要是被聽到怎么辦。況且這話……這話我還無力反駁。每次聽到這類話我都特絕望特無力知道嗎，感覺自己無論做什么都沒法改變現實的那種。不知不覺中，眼淚就來了。沁瀅覺得自己落淚的原因真搞笑，忍不住譴責自己：別人說你幾句你就哭嗎？經歷了這些事你還緊張什么呢？經歷那么多人那么多事，你還沒有長大一點么？

然而有些事你做不做，和你想不想壓根沒關系。盡管這樣想，沁瀅還是撞開辦公室的門，走到姚老師跟前哭訴道：“沈遠……沈遠他說話實在太沖了，我受不了……我想……我想換個同桌好嗎？”